金丝鸟

凌霜接到母亲的电话，笑着说：“又不是很远，怎么能不给外婆拜年呢！”

第二天，洪太太起了个清早，怕外孙女冷，提前将火盆里的炭烧得很旺，又在上面罩了一个竹罩子，怕安安碰到炭火。又和凌云用红线穿了许多钱币，做成两个绣球形状，拿红布包了。叫厨房炖鸡汤和鸡蛋羹，将院子里的积雪扫干净，巴巴地盼着。

到了十点多，凌霜才抱着孩子来了，两个人裹得紧紧的，小安安包着厚厚的红包被，大眼睛亮闪闪的，已经是个美人胚子。见到外婆和姨妈，她就咯咯笑。

洪太太一把接过孩子，凌云让人拿来热汤给凌霜，凌霜说喝不下，凌云说：“捧着暖暖手。”

凌霜笑道：“我婆婆说应该喊姥姥，我说现在书上报上电影里都说外婆。”

洪太太道：“我们也习惯说姥姥，既然你们赶时髦，那就叫外婆嘛！”

凌云一边逗孩子一边问：“你公婆对你还好吧？”

凌霜说：“安安刚出生的时候他们是不大高兴，现在好多了。我公公是律师，修养和学识都是一流的，对人一点架子也没有。我婆婆作为校长和妇产医生，在外面热情慷慨，在家里很细心，又有同情心，总之还不错。”

“那，韩少爷呢？”凌云问。

“他嘛，不就那个样子。”凌霜说：“他反正另有爱人。”

洪太太不语。凌云问：“你是说孟小姐？”

凌霜点头，无所谓的样子。

凌云说：“他们只是逢场作戏，不见得有真心。”

凌霜摇头：“不是的。”

“你打算放任他们吗？”

“反正我有孩子，有钱花，管他呢！”

洪太太转过头来，终于说：“那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争不争的问题，孩子需要正常的家庭，你也需要体面。”

凌霜叹口气：“他怎么会听我的？”

这时，安安指着一个布娃娃，洪太太赶紧抱着她去拿，那娃娃可以眨眼睛。安安又要去够架子上做装饰的音乐盒，打开有音乐响起，安安手舞足蹈，笑得口水流出来。

“这是谁买的？”凌霜问。

“都是你二姐夫买的，以前在你二姐房里，她出嫁了，我想着摆在一楼她也不会介意，她不爱这些。金少爷总以为你二姐爱女孩子这些小玩意儿，他根本不了解她。”

凌霜笑了，一丝苦涩泛起。

安安非常乖，八九个月大，已古灵精怪，含着手指，大眼睛到处看，也不怕人，也不怕新鲜物。在外婆怀中，她似乎觉得十分安全。

凌云就拿出两个红布包：“我们给安安的新年小礼物，拿去买糖果吃。”凌霜也不拒绝，大方地说：“好啊！”

洪太太想起来，“满周岁请客吗？”

“要请的，已经把地方选好了，不是二姐的那个饭馆，那个太西式了，我公公很老土的，他只吃中国菜。”

午饭时，安安睡着了，洪太太说：“放床上她也冷，不如抱着睡。”

凌霜说：“会惯坏的。”

洪太太笑：“那就惯坏吧！”

艾琳抱着孩子，母女三人吃饭聊天。午饭后，凌霜说：“奶妈没跟来，要回去了，安安虽然来时吃了些鸡蛋羹，还是要吃奶的。”

于是抱着孩子告辞。

凌云忧心忡忡：“她现在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样子，以前可是假小子啊！”

过了元宵节，金太太还想留着凌霄住一阵子，凌霄说什么也要回上海，放心不下生意。

金太太先是叮嘱儿子对凌霄要体贴尊重，不能由着性子，更不可以出去乱玩：“你娶到她是你的福分！”又拉着凌霄的手：“我跟你说过，我们家有些简单的规矩，别的都好说，就是什么要生儿子，无子可纳偏房，这就不说了。我要说的是我们金家世代不娶戏子伶人，新时代固然不同了，所以我能接受你进门，但你以后和这个行当撇清了吧！”

凌霄一愣：“什么偏房？什么撇清？我不接受什么纳妾什么姨太太的，至于我的职业，我敢说我没有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金太太笑道：“你当然可以为我们金家延续香火，所以第一条暂且不提。听妈妈一句话，你现在也和我一样是商人了，女老板，说出去多么有脸面？何苦去做那不入流的工作？也赚不了几个钱，又当不得家做不得主，你看是不是？”

凌霄还不做声，金太太又说：“你是个有福气的，要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份，当明星是不错，可是说到底也是讨好观众、靠脸吃饭，我们家的媳妇是金尊玉贵的，犯得着去白白给那些泥腿子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