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月华如练,皇上背着手,在棠梧殿的朱窗前伫立良久。
此时正月未出,夜晚寒风萧瑟,冷风如刀刮在他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月光盈盈洒在他的身上,威严的龙袍上像罩着一层柔光,他紧盯着在窗前梳妆的女子,抿着的薄唇微张:“宛宛......”
竟是发不出一点声响。
好怕,好怕一开口就惊跑了她。
担忧,担忧一出声方知梦一场。
此时,他的宛宛正坐在梳妆台前,纤细的玉指轻拧着半干的乌发,一边哼唱着他熟悉的歌。
一如他们婚后的每一晚。
皇上情不自禁地撇下旁人,恍恍惚惚地进了殿。
不知何时,歌声早已停歇,他全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站在她的身后,心如擂鼓,惶然如二十出头的青涩小伙。
好近,他现在居然离她这样近。
伸出的手微微发颤,指尖似乎已经能够感受到她轻柔的寝衣,他却犹豫了。
从前不是没有试过,一碰,眼前的女子便化了白花花的蝶,醒来只余他满襟的泪。
正当他怔愣之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嗟叹。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 那个声音幽幽道:“四郎,离开你,柔则度日如年。”
面前的女子身形微动,略侧了身子对着他。
一滴泪从皇上脸上滑落,他紧着上前一步,大力将她拥入怀中,心中又痛又喜:“是你?是你!宛宛,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金铜打制的玉兰香炉中,细白的香烟萦萦袅袅,清甜的幽香中,蕴藏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曼陀罗香。
不再是梦。
怀中的人终于有了实感,她发间清雅的兰香、抬手环住他脖颈的腕间淡淡的白塔香,以及怀中温软的触感,将他常年沉浸在权斗中的铁心铁肺,生生化作一汪柔情。
“宛宛......” 他下巴抵在她的发间,呢喃。
真好啊,一定是他这个皇帝当得兢兢业业,老天又将她还了回来。
另一边,陵容靠在他宽厚的肩头,绷着的表情中带着几分紧张。
她不是不知道冒充纯元的后果,上辈子甄嬛如何去的甘露寺,还历历在目。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正打算将准备好的托词说一遍,不想却被皇上推开扳直了身子,迫使她的脸正对着他。
皇上眼中皆是柔情:“宛宛,朕要谢谢你,朕虽不知道你是如何上了这个小答应的身,可是,朕希望,你以后时时刻刻,都能陪在朕的身边。”
他从不信鬼神,但从今日起,神佛皆奉为上宾。
位分,尊荣,只要纯元在一天,他都会给她。
陵容唇间勾着一抹浅笑,声线尽量低柔,模仿着纯元的声音:“四郎,宛宛不在意身份,至于为何上了这小答应的身......”
她停顿了一下,轻轻一笑:“我今日随四郎而来,这安答应与我投缘,竟一下便上了身......可这不是我本意......”
“朕知道,朕的宛宛不会害任何人。” 皇上安抚地拍怕她的肩膀,又将她搂入怀中,缱绻道:“任她是何人,朕只要你,你回来了,朕觉得一点都不可惜。她也只是声音像你......”
皇上忽然想到纯元既然跟了他一路,约莫也是见过菀贵人了,一时居然有些局促,他摸了摸鼻尖,补充道:“那菀贵人,虽与你有几分相似,却不及你。”
他摆摆手,下了决心:“朕对她,着实一分私情也未动过。”
仿佛下午与甄嬛执手深情相对饮茶的人,不是他。
“朕心里只有你,与别人,不过是饮鸠止渴,一杯下去,情伤未愈,反而千疮百孔,伤痛入骨入心。”
他握了握拳,又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说法,是了,后宫佳丽三千,只是替代,他怎会爱上除纯元之外的女人。
呵,男人。
想到与皇上朝夕相对的甄嬛,她忽然明白为何嬛姐姐在上一世,听到那句“曾经沧海”的诗句会心痛难以自抑。
将一颗心掰开了揉碎,又踩在脚下践踏,这样的破碎,真的还能拾起粘连起来么。
这一世,姐姐又当如何,她不禁有些担忧。
她不敢动作,又不愿泄露过多的情绪,她松开想要绞起的手指,柔柔地望向皇上。
皇上的眸光太过深情,陵容强忍住想掐他的冲动,假意垂了眸,只娇羞地嗔了句“四郎”便不再言语。
说多错多,不如不说。她不通诗书,极容易露馅。
“宛宛,你还记得吗,也是一个这样的夜晚,你穿着纯白的纱衣,在床前跳了惊鸿舞。”
皇上深情款款地握着她的手,眼中的柔情蜜意晕染开来:“宛宛,再给朕跳一回惊鸿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