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盖房

张红琳的外公叫薛翊平。原先是村里地主的儿子，也算是贵公子，读书都有轿子抬去的。小时候读的是私塾，中学考取县里的坛南一中，是一个极有才华的人。可命运不公，在经历战争、文化大革命，这一地主家公子，这一才子，从空军落魄回乡做起农民的活。中年还丧妻，剩下六个子女需要靠他一人养活。人生啊，总是充满了喜乐与苦难，没有人能做到一路绿灯，在遇到挫折、红灯的时候，更需要有勇气和一颗坚强的心活下去。

而能把这种坚强和勇敢继承下去，做的最好的，就是张红琳的母亲——薛碧芳。

六个子女，就她放弃了读书，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弟弟们。她不是长姐，还一出生就被抱去送人后又再抱回来。大姐一心想读书，又不是聪明的人，被送到嫁人的婆家跟着公公学医，学打针，还把赚来的钱，继续苦读，一直考了三四年才考上卫校。二姐倒是聪明，是读书的料，可她就不勤奋好学，反而把精力放在恋爱上。所上早早就辍学不读，跟着同村的青年，跑去徽安打工了。弟弟们都小，外婆出事的时候，薛俊华八岁，薛勇华六岁，薛国华才三岁。才十二岁的她就看清现实，看透家里的困难，也只能靠她来撑起这个家。

白天她就四五点早起割草，捡草，捡狗粪去庄稼地施肥。做完这些事就回家用地瓜米和着一些大米在大灶上煮全家人的早饭，等大家吃完，薛翊平就出工干活了，她就打发两个弟弟去读书，叫三弟跟着自己到田里种地，或是一起到海边捡海货。等时间到了，就回家做跟早上一样的中饭，偶尔下点白面条，撒点盐巴，就算是改善生活了，下午还是继续去地里干活，要不然就是收拾家务，到村里的小井那边洗衣服。晚上还是吃着跟早上一样的饭。她的家，是用石头和黄土砌的一层半的石头厝。

坛南岛居民的建筑最有特色的就是石头房，因为这地方常年大风，大部分这风力不亚于台风。一层的地就是黑黄的泥土，一层有两间，一间是厨房，里面筑着大灶，要拉风柜子，加上柴火就能烧饭。饭桌就摆在大灶旁边，是个四方桌，一边可以坐2-3人这样，桌子边沿摆着四条木条长凳，这就是当时普通人家几乎家家必备的桌子。村里如果有人家有丧嫁事宜，需要桌凳的，都是挨家挨户的借，好不热闹，这借桌凳的轰轰烈烈的阵势，把村里人发生的喜事白事的消息也传播到家家户户，人尽皆知。还有人会帮忙一起抬桌凳到办事人家，极其热心。在厨房里剩余两三平方的地还做了一个兔子窝，养着十几只兔子，有灰色、黑色、棕色，还有混色的。这些兔子可娇气了，人都不能在它们面前说：“小兔子，真可爱。”因为大家一说，它们就不知为何第二天就会死去。家里的这些孩子知道这些兔子是家里的生计，需要养大拿到街上卖了换钱，所以，他们都不会去惹这些兔子，倒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天天去山上拔兔草给它们吃，把它们喂的胖乎乎的，跟球一样。

通往二层的楼梯是用木头做的，削平的木板下用樟木支撑着，一阶一支撑，再漆上棕红的油漆，就做好了。第二层的楼板就是它的放大版。楼上就一间房，上面就是卧室了，摆着一个棕黄的雕花的木衣柜，一张木雕的 床，还有旁边简陋的木床，这两张床就是一家七口人的睡觉的地。这放在平日是够应付的，但等大姐，二姐都回家就不够了，所以他们六个子女，有的会跑到亲戚家睡，有的跑到玩伴家睡觉。

在薛碧芳的家外面还砌着一个猪窝，里面有养着一公一母的猪，还有它们的小猪仔。在猪圈旁边还盖着一个鸡窝和一个鸭窝。这些都是他们家的生计。鸡蛋，鸭蛋，养大的鸡、鸭，猪都是留着卖钱生活，逢年过节的时候，会留下一两只鸡鸭，把没有卖完的猪肉留着家里吃，一年也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机会吃上肉。那也是一年中少有的能吃上好的，吃饱肚子的时候。

这样的大家，住在这样的小家，实在是不方便，特别大姐、二姐都长大成人了。大家也不能常常去别人家睡觉。薛碧芳和薛翊平拼命的干活，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逢年过节，看到家家团圆的时候，薛翊平总会跑到老婆的坟头痛哭，想着，如果她还活着，多好。他就不会这般累，孩子也不会这般可怜。村里人都在等看他的笑话，四十几岁没有老婆，还要养育这么多孩子，他的女儿不会被人骗了怀孕吗？他的儿子会不会不受管教以后当贼坐牢呢？他知道别人看到他家异样的眼光，他都知道。他是一个书生，又富有才华，这样有才华的书生，天性敏感。他干农活又干不过别人，生活自然更是困苦。好在三女儿一直帮忙料理，打理。要不然，这么一大家子，他一个人实在没有这么多精力。

这个家在他们共同的努力下，慢慢有了一些积蓄。他就和三女儿商量，准备买下村底下，靠大家种田的地方，买下那塘池塘新盖个房子。对，他们买的不是硬实的土地，他们买的是池塘。就是因为囊中羞涩，荷包不够，所以他们的新家前后花了五年才盖好。而前四年，薛碧芳，她一个人，不停地挑土，填满了这个池塘。四年，她除了要做原有的那些活，她还要填实这个池塘，她想她必须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