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长命

"你干什么？"

李莲花能微弱地感受到方多病与无了气息的不同。

他蹙着眉，停下脚步。

方多病说不出话，只能一味地拽着李莲花的衣袖，向寺里的方向扯啊扯。

他朝无了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李门主，如今你重伤未愈，又失了光明，能往何处去呢？"

无了适时开口。

显然的，他也不希望李莲花走。

"何处？"

李莲花晒笑。

"天下之大，何处都好。"

"李门主是洒脱，可同你一起来的这位公子该如何是好呢？"

李莲花闻言，若有所感地低头。

无了毕竟与李莲花也是旧识，对于此人的个性也了解不少。

江湖中人，再如何也是要讲江湖义气的，更何况李门主这等少年豪杰。

无了循循善诱:

"李门主不妨先在贫僧这儿住下，待复明之后再走也不迟。"

方多病疯狂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拉着李莲花衣袖的手摇得更欢了。

李莲花努力忽略衣袖的抖动，沉思半晌，吐出一口浊气。

"好。"

一一一一一一一

方多病和李莲花被安置在了寺东角的一间空院里，据说之前这里住过一位辈分极高的陆姓禅师，只不过云游许久未归，院子便空了下来。

方多病扶着李莲花在房里坐下，动作熟练的小心翼翼。

两人对坐，一个不说话，而另一个说不出话……

于是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方多病呆呆地望着李莲花一一

如今的他看上去没有十年后那般经岁月打磨的云淡风轻，少年意气与遭逢巨变的挣扎失望相结合，形成一种矛盾的气质。

白绫系在眼上，多余的部分软软地垂在墨发间。

李莲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救我？"

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

是啊。

为什么要救他呢？

就算让他带着遗憾轰轰烈烈地死在东海之滨，也总比现在这副半死不活，众叛亲离的模样要好得多。

李莲花抿着唇，心里生出的念头攒成绝望的锁链，不断缠绕。

真没用啊。

丢了师兄，丢了四顾门……

他还剩些什么呢？

李莲花无力地仰了仰头，连呼吸都出奇地困难。

护住心脉的内力摇摇欲坠。

如果散去仅剩的一成内力，他是否就能……

李莲花脑海中闪现过这样一个想法，翻涌着极浓的恨意一一对自己。

他恨自己不够强，恨自己冲动自负。

李莲花恨李相夷。

他只恨他自己。

"……"

方多病本就害怕他一潭死水的样子，如今见他此番神情更加心急。

也不管什么是不是熟人了，他一把拉过李莲花的手，轻轻在他手掌描字。

李莲花这才发现他原来是个哑巴。

他凝神静心，通过笔划拼出三个字。

［活，下，去。］

李莲花微怔，少年柔软的指腹挟着温度，暖意残留在冰冷的手掌。

他分明看不见，却仿佛能感受到方多病炙热的目光。

泛白的指尖蜷缩着被握住，原本紧绷成一根弦的极端思绪缓缓变松。

［活下去。］

方多病心里不断祈祷李莲花能拼出他写的字，一双眼紧盯着他的脸，不敢松懈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

他看见，李莲花的唇角弯了一下。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他轻声问。

方多病自然不可能大大咧咧地写出真名，于是手指再次描摹一一

[花长命。]

白绫下的眼悄悄地笑眯起来。

"花，长，命。"

一一"长，命。"

李莲花低声诵念，气音令他的语气有些缱绻。

被方多病握住的手由冰冷变得温烫。

从此，李莲花有了一个秘密。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有人拉住了他。

那是他的小恩人。

叫花长命。

而方多病也有一个秘密。

他的化名叫花长命。

[莲花的花，长命百岁的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