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软

贺松夷仍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他被迫仰起头，傻愣愣地看着江敛。

竖瞳缓缓放大，状似一汪深不可测的幽潭，唯有中心处落了抹白。

他看着看着，视线骤然模糊，眼角渗出几滴晶莹，落在地上后又变作了一颗颗小珍珠。

他这是疯了，还是在做梦？

江敛分明已经睡了许久。

谁都说，他不可能再醒来了。

望着那双湿漉漉的泪眼，江敛忽地觉出几分烦躁的意味，却不是对贺松夷，而是对他自己。

他俯下身，正想检查贺松夷是哪里出了问题，就被对方倒下的身体砸了个满怀。

“贺松夷？”江敛皱紧眉头侧目看去。

怀里的躯体温度极低，他抱着人，感觉像是抱了个又重又冷的大冰块。

江敛分出一丝灵力探进贺松夷的灵脉，感知到的糟糕情况令他忍不住眉心一跳。

不止是筋脉里灵力逆流，就连贺松夷的识海也像被什么东西给炸过一样。

一切都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必须尽快帮贺松夷疏导灵力，修复识海。

不然他随时都有可能自爆身亡。

外放的神识探测到岛屿附近的海兽气息，江敛眉目一肃。

自知此地不可久留，于是他首先封住了贺松夷周身几个大穴，帮他止住血，随后他将人打横抱起，御剑飞离海岛。

——

昏迷中的人睡得并不安稳，封住了他前世记忆的封印有过短暂的松动。

过往的梦魇如海浪般将他卷起，接着抛向深海，誓要将他溺死在不见天日的暗渊。

贺松夷在淹没他的巨浪里奋力挣扎，可身下就像有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将他往下拖拽。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各种声音。

讥讽的，漠不关心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假惺惺地惋惜可怜的……

那些过于冰冷的话语就像锋利的刀子，在他身上、心间划出血痕。

这种糟糕的感受险些把他逼疯。

最绝望，最无力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立于霜雪中的背影。

寒冬腊月，天下飘着鹅毛大雪。

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一脚踹开了欺负他的家仆，拉着他的手腕将他从冰水里打捞起。

少年施了个小法术，为他蒸干了湿冷的破旧棉衣，接着脱下身上的狐裘，将他团吧团吧裹成了个球儿。

八岁的贺松夷并不知道这个仙人般的大哥哥是谁。

他只知道，对方脾气死倔，蛮不讲理地越过一众贺家人，抱着被裹成球的他回了家。

被少年养了一段时日以后，贺松夷被他塞去了玄天剑宗。

之后又过去许多年，他再未见过那人。

跟对方有关的消息都是他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据说他叫江敛，修为和家世样样不凡。

只可惜，江敛十五岁那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变成了个行事毫无道理的疯子。

有传言说，江敛曾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一掷千金，在某座城的上空撒了一夜的金叶子雨。

还有传言说他男女不忌，行房时喜欢虐待床伴，凡是进了他房门的人，第二日就会被半死不活地抬出来。

传闻大多粗俗无比，常常夹杂着戏谑嘲弄。

似乎只要听到天之骄子也会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某些人的变态欲望就能得到满足。

贺松夷根本不信救了自己的人会是那般不堪。

在他心里，江敛是山巅最干净的一捧雪，绝不可能和粗鄙烂臭的污泥之流混为一谈。

贺松夷追着记忆里的白影走了许久，修为渐长的同时，他开始接触“命理”。

他不愿自己和那人被命定的轨迹所困，为此，他放弃成神，转而投身魔域，代替魔种江敛，成为世间第二位魔神。

贺松夷以为只要有他在，就能扭转“命理”中为江敛规划好的结局。

奈何一人之力终难抵挡世间千万人的恶意。

不知不觉间便已是末路穷途。

贺松夷救下了被做成炉鼎的江敛。

他试过为他改善体质，却发现宁如许将炉鼎印穿透皮肉，打在了江敛的神魂上。

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炉鼎印消掉，可随着父母惨死的真相浮出水面，被他好不容易才养好的江敛再度陷入疯魔。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窝在他怀里看雪的人缓缓地睡了过去。

那之后他再也没能醒来。

“……江敛。”

为他梳理了一整夜灵力的人异常暴躁，对着贺松夷的脑门就是一巴掌。

“没大没小，叫师父。”

瞧着睡梦中还哭得稀里哗啦的人，江敛嫌弃道：“再哭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