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夜话
天幕似帐,新月如钩。
谢九双腿并拢,乖乖蹲成小小的一团,眼巴巴等待着重新烤鸡的江无妄。
江无妄默不作声瞟了她一眼,眼睛乌黑又亮晶晶地,像只小狗等待投喂,仿佛下一瞬便凭空变出个尾巴摇几下。
谢九对上他的目光,也心里划过一丝异样,此人向来端雅喜洁,有兰陵遗风,但此刻却白袍蒙尘,下摆还沾了几星泥土,头发也不似往常那般一丝不苟,微微松了些,在火光的映照下,俊俏的白脸泛着淡淡的红晕,与平日里刻板疏寡大相径庭。
好像一尊神,纡尊降贵走下神坛,沾染了几分市井里的烟火气儿。
待肉烤好,谢九很给面子的接过,心里却在打鼓,这人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手艺恐怕还不一定及她,只不过这也许大概是江大小姐的第一次,怎么着也得给个面子捧捧场!只要不被当场毒死,她就必须给咽下去!
还得大夸特夸!
谢九打定主意,搜罗好一肚子的华丽赞美辞藻来给他圆场后,试探着将肉送进嘴里——
青天大老爷!这是什么人间美味!
现在改行还来得及吗?圣君若是改行,必定能够蜚声于厨艺界,火还是那堆火,肉还是那块肉,只是火候掌握得正好,肉烤得外酥里嫩,简直是妙手回春,化腐朽为神奇,一口下去好像灵魂都被点燃。
“圣君,您之前下过厨?”谢九嘴里嚼着话说得含糊不清,但真心实意:“唔,太好吃了!您是怎么做到的?!”
江无妄不解地瞥她一眼,“这难道不是有手就能做到的事情?”
谢九:有被冒犯到。
一丝不剩地吃了江无妄烤的肉,两人继续盯着火堆,火光黼黻,偶尔发出一声炸响,四周冥色浓稠,秋夜有些冷冽萧瑟,在这安静得有些尴尬的气氛里,当然,也许只她一个人觉得尴尬,谢九怀着投桃报李的心态率先开口打破僵局,“圣君,我给您讲个笑话吧。”
江无妄目光如霜。
谢九的本事就在于即使没有人给她台阶下她也能自己就坡下驴,她的人生信条是只要不拒绝那便是默许。
“从前,雁荡山里有一只癞蛤蟆.....”
江无妄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谢九敏锐地捕捉到他目光中的疑惑,“对,就是这座雁荡山,这只癞蛤蟆最近茶不思饭不想,连蚊子都不抓着吃了,于是其他的癞蛤蟆都想知道它是怎么了,难不成是生病了?一位□□老族长跳出来说——”
她话音蓦地一顿,笑呵呵反问道:“您猜猜□□老族长说了什么?”
回应她的是一记的飕飕的冷眼。
好在谢九习以为常也不在意,无视了他的冷眼继续说:“□□老族长说——抓只天鹅来,保管药到病除,其他癞蛤蟆问为什么,□□老族长拍拍胸口,害,因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呀哈哈哈哈”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夜经深山里夜风扫过,树梢的枯叶的打着璇儿簌簌飘落下来。
江无妄转头看向她,宛如看一个傻子。
山里万籁俱寂,只有某个傻子公鸡打鸣似的的哈哈声响彻山谷。
别说笑了,这人连眼澜也没波动一下,合着她讲了半天结果讲了个寂寞!
不明白这位大小姐是怎生养出这么个无趣的性子,怪不得到现在还没成亲,这和抱着一块冰山有什么区别?
对着这座冰山讲冷笑话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江无妄心中升起一种难以理解的荒谬感,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有这么多话可说,仿佛一点平淡无奇的小事在她眼里也是天大的奇思。
江无妄眼也不抬:“聒噪。”
大约是跟夜色借胆,谢九不大赞同地觑了他一眼,“圣君,话不能这么说,人长嘴巴用来做什么的?不就是用来说话的么,书上说了一个人每日里最少要说一万七千字,一个月就是五十万字,一年下来就有六百多万字,那么多话难道都憋在肚子里,那还不活活把人憋死?当然了,圣君虚怀若谷,宰相肚腹,惜字如金些也在所难免,小的自愧弗如,不比您这般惊才绝艳旷练通达,自然要靠多说些废话来排解了。”
这话说得委实含蓄,这人整天多疑多思的,就算不说话恐怕也在心里变着法儿算计人,总之就是一肚子坏水儿。
江无妄:“.....”
谢九恭恭敬敬摆出一副聆听者的姿态,“圣君您也说一说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权当作提神了。”说着她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还要好久才能天亮呢,也不知道天亮了他们能不能找到咱们,如果找不到......对了圣君,您有没有什么特殊联络的法子?”
江无妄开始重新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在她摔倒时多伸那一下手,眼下要和一个太监进行这种穷极无聊的对话,沉沉叹了口气。
谢九递给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