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其三
郡主气鼓鼓地一路再也不说话,其余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各自想着心事。车到李府,李冲让夫人把郡主领了去,自己带着孙融走向明堂,回头对孙融笑道:“这穆家女公子春心荡漾,却差点坏了我们大事。”孙融讶然说道:“怪不得仆射刚才一直拦她,原来仆射另有计较。却不知道是什么大事?”李冲笑而不言。孙融带着满心的疑惑,随李冲走进明堂,本来想打横而坐,在李冲的坚持下两人分主宾坐了下来。
案上早已经煮好茶。李冲亲自提起松柏藏鹤图彩陶注壶,给孙融倒上茶,一边说道:“尊师道一真人当年为何托付我把你送进朝廷,你还记得吗?”
孙融肃然说道:“师命焉敢有一刻忘记。家师当年经过大六壬术数推算出天下将有大变,又认为我的命数对大变有克制,所以送我入朝,希望我能够为防止大变的发生出力。”李冲说道:“既然如此,足下今日为什么又要离开朝廷?”
孙融一愣,说道:“太子的谋逆已经被平息了,大变已经被制止了,在下自然该当离开。而且,仆射在朝堂上也是支持在下离开的啊?”李冲淡淡一笑,说道:“我有此一问,是因为废太子谋逆的事根本不是尊师所推算出的大变。废太子谋逆,只不过是一场天大阴谋暴露出来的一鳞半爪而已。我让足下离开朝廷,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孙融大为奇怪,说道:“自古以来,谋逆都是最严重的事情,怎么会只是一鳞半爪的事?还有什么事能够比这种事更大呢?”
李冲面色凝重,说道:“皇上今天提到了十六国之乱,你知道十六国时期有多乱吗?”孙融沉默了一下,神色变得黯然,说道:“那是完全不堪提及的一段血腥野蛮历史。当时,把黎民百姓烹了当作军粮是常态,胡人军队以虐杀汉人为乐,连襁褓中的婴儿、身怀六甲的孕妇也不放过,甚至逼迫汉人父女兄妹相jian以为乐。后来武悼天王冉闵又为汉人报仇,下达诛胡令,效仿胡人滥杀无辜,让羯族几致灭种。普天之下,纲纪崩坏,人伦灭绝,天下人口十成里惨死了七成,人间完全变成了地狱。”
李冲说道:“那谋逆和这样的事情比起来如何?”孙融说道:“自然是……啊……仆射是说,有这样的阴谋?谁会如此丧心病狂?”李冲说道:“皇上为了社稷的长治久安,推行汉化国策,遭到了一些国人---也就是鲜卑贵族的激烈抵制。他们由怨生恨,居然打算不仅要杀尽汉人,甚至要毁掉圣武皇帝以来一切的鲜卑历史,退回到没有姓族、没有耕种、劫掠财富、灭绝异族的时代去。”
孙融越听越惊讶,说道:“拓跋鲜卑本来被困于深山,是圣武皇帝拓跋诘汾带领族人南迁,经历山高谷深、九难八阻,好不容易才迁徙到匈奴故地,也才有后来鲜卑人的雄霸天下。怎么可能有拓跋鲜卑人会反对他?而且,现在大魏几乎尽拥十六国之地,国泰民安,兵精粮足,仆射又居于国家中枢之地,又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威胁存在?”
李冲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也所知有限,只知道他们找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好像持有某种物件。这一人一物要是现世,据说将彻底颠覆大魏社稷,这些人则能够为所欲为,荼毒天下,再现十六国时期的惨酷景象。至于我为什么不能铲除这股势力,一则是因为我还没有掌握到铁证,二则是此事极可能牵涉到东阳公元丕。”孙融惊疑不定,问道:“能有什么事物居然能够威胁到大魏如此庞然大物的安危呢?而此事关系如此重大,不管有无,都需要认真查证。东阳公元丕虽然是朝廷重臣,宗室领袖,似乎也不足以阻挡对此事的调查吧?”
李冲摇摇头,说道:“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东西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东阳公元丕可不是一般的朝廷重臣。我大魏的天下传自于代国,而代国的开国君主高祖拓跋什翼犍的王位,却是他哥哥烈帝拓跋翳槐传给他的。高祖感激哥哥的恩情,特别留下遗嘱:拓跋鲜卑的天下,必须与烈帝的子孙共享之。所以,历代皇帝,都会给烈帝的子孙封王,并且只要不是谋逆,烈帝的子孙都有罪不问!而东阳公元丕,正是烈帝的子孙。他以前是王爵,后来文明太后改革勋制,王爵一律改为公爵,他才被称为东阳公。牵涉到他的事情,没有铁证,是万万不能上奏朝廷的。”
孙融想了想,说道:“仆射是想我有了闲散之身后,暗中追查此事的真相。不知可有什么线索。”李冲凑到孙融身前,耳语道:“以前跟你同僚的太子舍人穆须陀,应该是这批贼子中的一个要紧人物。废太子谋逆,跟他有很大的关系。让太子谋逆,是他们的‘金案’,据说取钢刀劈木、立竿见影的意思。现在金案失败,此人已经畏罪潜逃,其实是去执行‘火案’,取火能焚尽万物的意思。金案的核心是废太子,火案的核心就是传说中的那一人一物。只要你找到穆须陀,暗中顺藤摸瓜,抢先钳制住那人物,自然真相大白,天下面临的极大危机也就解除了。”
孙融听完,笑道:“如果没有一点线索,在下自然为难。有了穆须陀这个线索,家师又擅长大六壬推演,在下一定不让仆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