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8章
少女伺恶鬼。
恶鬼青面獠牙,令人作呕。
守在伥鬼身边的故事,可能是由于画卷主人不愿细述,于是浅浅几笔带过,只有几页看上去混乱挣扎的画面。瑰臻跟着苗芷,在画卷中走过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停下,画中内容重新变得清晰可见。
——苗芷挽着妇人发髻,怀中抱着一个婴孩。
她借了伥鬼的血脉诞下了一个孩子。
瑰臻忍不住出声:“人鬼殊途,你怎么做到的?”
盖头后,苗芷淡淡道:“他说我伺候的好,不想弃了我,于是渡了我半鬼之身,我也没料到竟然能怀上他的孩子,是个女孩,长得像我,很漂亮。”
瑰臻闭了闭眼,想起了纸房客栈门前那个小女孩。
如今,见过了苗芷少女时的模样,两相对比,那小女孩与苗芷长得还真是像,是刻在血脉里的亲缘所致。
瑰臻能从画中感觉到,苗芷这段时间的情绪温和了许多,她就像养着凡间孩子那样,养着这个小女鬼,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亲手给她做衣裳,陪她嬉闹玩耍,给她讲民间故事,易容带着她到夜市上买小吃糕点、玩具首饰。小女鬼头发挽成两个小包子,簪着花,混迹在人群中,与真正的凡人小孩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
只是她们都见不得光,只能活动在夜里,晨光一现便要隐匿起来。
直到小女鬼长到七八岁时,一次上元节夜市,苗芷带着她看灯,然后在一片玉壶光转中,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即使十几年过去,即使沈昭已少年不在,她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却又迟疑着不敢认。
沈昭三十多岁的年纪,回到纸房镇,他身上背着刀,孤身走在热闹的街市上,仿佛自带结界,与周遭格格不入。
苗芷记得他是个读书人,分离那一年,他正铆足了劲彻夜苦读,准备来年的乡试。
可她望着他背上古朴的宝刀……明白他后来从了武。
这一场重逢,苗芷用笔浓墨重彩,仿佛画上的不是颜料,而是她的一捧心头热血。沈昭的面孔无限清晰,花灯也都聚在他身侧,映得他像万众瞩目的明珠。
而苗芷立在远处桥上,背后一片黑暗,面前的灯总也照不到她的脚下。
沈昭行走间神色迷茫,直到小女鬼咯咯笑着,跑着经过她身侧时,他多看了那么一眼,心神一震,定住了脚步。
小女鬼跑到苗芷身边,缠着要抱。
苗芷黑纱掩面,抱起孩子,从容转身离开。
此一卷落幕,瑰臻问苗芷:“他认出你了么?”
苗芷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从未问过。”顿了顿,她反问瑰臻:“你见过他,他告诉你了么?”
瑰臻也摇头,说:“他说给我的故事中,没有半点儿女情长。”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全都隐去未提。
苗芷说:“那些都不重要。”
理是这么个理,他要告诉她伥鬼是怎么作乱的,那些姑娘们又是怎么无辜被害的,纸房镇是如何沦落成荒村的,现在为什么依旧在不停地害人?
重要的事太多太多。
可那些印在他们心中最深刻的痛,却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瑰臻问:“再然后呢。”
再然后,画卷又铺开一寸。
是夜,沈昭浑身的血倒在镇子的祠堂前,一手握紧了刀,一手攥紧了伴身多年的金钗。他身负重伤,危在旦夕,如果无人相救,他等不到明天的太阳。
意料之中,苗芷来了,她不可能会对沈昭袖手旁观。
她运功助他疗伤。
沈昭是琼州府的弟子,岂能感觉不到那几乎冻如骨髓的森森鬼气。
他泪流了满面。
苗芷盘膝坐在他身后,放下双手,说:“你若现在动手杀我,我不会反抗。”
沈昭把沾了血的手在衣襟上蹭干净,摸出了一个素绢的小包裹,他颤抖着,一层一层的解开,露出里面被妥善收藏的金钗。
他将金钗分开两股,捻着其中一支,终于鼓起勇气回头时,背后空空如也。
苗芷早已静悄悄抽身离开了。
沈昭将送不出手的钗子黯然收回,在祠堂门前徘徊了很久,在空无一人的静寂中,自言自语道:“我回来就是为了取他性命的,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住手,你……请务必保重。”
沈昭转身离开后,苗芷在祠堂中现身,她听见了。
凡人想要入圣修仙,是世间最最最难的一途,但大多数走上这条路的人不明白这一点。
无论是鬼、妖、还是魔,他们生来非凡,他们的法术与生俱来,注定高人一等。沈昭区区一个凡人,入道十余年,天赋寻常,刚炼气圆满,自以为足够与伥鬼碰一碰,岂料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
一交手便已有了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