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宝贝
放置的水果与精致糕点,变成了粗瓷小碟盛着的花生,毫无余韵的茶涩味儿顺着热气蒸腾。
茶楼里的灯火渐渐暗了下来,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茶楼造得声势很大,环境和气氛配合到位,让本兴致缺缺的裴如昭也忍不住对这即将登台的纪先生有了一点点好奇与期待。
“嘭!”
惊堂木一响,茶楼里的灯火接连熄灭,仅剩下台上那一盏。
屏风缓缓撤开,露出桌前一清瘦儒雅的年轻人。
这纪先生不像是个说书的,倒像是个教书的。
裴如昭支着下巴,品了一口茶楼的茶水,果不其然被涩了满口,恨不得立刻找两块糖来吃。
她面无表情地将茶杯放下,剥了两颗花生米来压下口中的涩意。
分明已经点了这家茶楼最贵的茶水,怎得这滋味——
裴如昭细细咂摸方才的味道,给这茶水挑出不少毛病。
都说春喝花茶,但这花茶的配方显然欠缺讲究,看似气味馥郁,实则入口味道混杂,毫无层次,混在一起,连本来还算出挑的明前龙井都显得寡淡起来。
底下纪先生的故事还未正式开始,裴如昭抬手让店小二送来纸笔。
等纸笔送到之时,故事也开始了。
“——书接上回,只见这龙傲天一眼瞧出城中猫腻——”
裴如昭顿住,忍不住睁大眼睛。
但她确实没有听错,这说书人纪先生清清楚楚地讲出“龙傲天”三字,而他口中的故事,正是她爹那日给她带回来的话本故事。
啪嗒——
墨汁滴落纸上,然后缓缓晕开。
“小姐?”
裴如昭回神,收回自己的视线,抬手将这张被墨染了的纸拿开,然后提笔写下自己对这花茶配方的改进提议。
耳畔是那位纪先生的说书声。
抑扬顿挫地声音恰到好处地讲了书中“龙傲天”的惊心动魄,单从遣词造句上来说不知比那原作者高明了多少。
但无论原书的文笔有多么糟糕,这个故事就是有能牵动人心神的能力。
整座茶楼此时除了说书的纪先生外,所有人都屏息倾听,全神贯注地等着接下来的故事。
裴如昭一面写字,一面忍不住在心中跟着说书人的节奏想书中接下来的情节。
这本书的名字很简单,就叫《乘风起》,讲了一个穷苦出身的毛头小子一步一步成长,拜入仙山,不断经受磨砺收获成功的故事。
此时纪先生正正好讲到了这个故事的最新部分。
——也是裴如昭昨日夜里才看完的部分。
裴如昭回神,三两下将花茶的改进配方写好,然后让店小二交给他们的掌柜。
心里又忍不住为自己花出去的那点钱滴血。
或许她就不该出门,一出门就忍不住要花钱。
“给你们掌柜。只靠一个讲故事的说书人,只能在讲故事的时候引来客人,把茶楼该做的东西做好,才能留得住客人。”
店小二连连应是,转头捧着裴如昭写好的纸去找掌柜。
竹叶眼里全是自豪,“不愧是我家小姐,只是尝一口他家的茶,竟然能品出如此多的门道!”
裴如昭没应话,又看向楼下台子中央说书的纪先生。
——不,这纪先生的文采并不只是比写《乘风起》的六六居士强一些而已。
这纪先生,若是能凭着他的口才文采入官场,当是个不俗的人物。
一个年纪大好,本该为前途奋斗的青年儿郎,竟然只在一家茶楼里做说书先生?
怎么看怎么是暴殄天物之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
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茶楼在短暂的沉寂后响起轰轰烈烈的掌声。
站在台上的纪先生起身,掸了掸衣袖,于喧嚣沸腾的人群中抬头,迎上裴如昭的视线。
裴如昭确实年纪不大,可在过去的十年里,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见到过许多拥有不同眼神的学子。
但像这位年轻的说书先生一般眼神的学子,无一例外地,都成了官场之中的后起之秀。
裴如昭微微一笑,却不成想这纪先生竟然像是被烫到般骤然收回视线。
竹叶好奇探头,“小姐您看到什么好玩的了吗?”
裴如昭抿了一口茶水,悠悠道:“看到了一只正努力从鸡窝里扑腾翅膀的雏鹰。”
而她,又何时才能从洛州城飞出去,飞往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