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
第七章
安明虞的一声呵止让院子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循着声音落到她的身上。
裴如昭沉静的眼神像是一瓢冷水浇在安明虞怒火中烧的心头。
裴如昭根本就不接她的愤怒。
安明虞突然泄气,连带看着平日里关系尚可的这些小姐妹也觉得烦躁起来。
旁人可没有裴如昭那点不动如山的胆量,看到安明虞发火,都变得战战兢兢起来,生怕自己有哪里得罪了这位有资本在洛州城说一不二的大小姐。
“裴如昭,你还觉得自己是尚京城里那个前呼后拥的尚书千金?”
大约是暗的不行便来明的,眼看着裴如昭是个能装傻会演戏的,安明虞便耐不住要撕破脸。
裴如昭的神情淡漠,与安明虞此时眉眼中的戾气形成鲜明对比。
“从不觉如此。”裴如昭缓缓说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布政使参事的女儿。不知裴娘可曾做了什么事,让安千金有了错觉,觉得我是尚书千金?”
她做了什么?
正因她什么都没做仍能显得如此与众不同,才让安明虞心有不甘。
十年之前,小孩子之间的戏言被一方当了真,让她与陆璟之毫无可能。
这多年来,都是她追在陆璟之身后,陪在陆璟之身边。
若说曾经裴如昭与陆璟之之间有六年的青梅竹马情谊,如今——
从她第一次见到陆璟之算起,早就超过了六年,如何替不掉裴如昭留下的痕迹?
可偏偏无论她在陆璟之面前出现多少次,这个人的眼睛里能看到天,看到地,看到世间万物,却独独看不到她安明虞存在的身影。
“安小姐,我这十年都在尚京城中不曾离开,初来乍到,不知何处冒犯了安小姐,惹了您不快?”
裴如昭对安明虞的态度有所猜测,但始终不愿确信。
实在想不明白,从不认识的两个人竟然真的会因为一个男人结仇,还是陆璟之那样的人。
就连她在尚京时,家家千金针锋相对,也鲜少有为一个男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事情,她们争的是地位,是权利,是家族利益和前途名望。
安明虞甚至想要尖叫,裴如昭存在本身就是她最大的不快!
在陆璟之身边经受冷遇的愤懑像是野兽般在她脑海中咆哮,随时都能撕破理智的牢笼。
在安明虞心底最深处埋藏的,是不甘与嫉恨。
不甘心自己多年努力都是徒劳,嫉恨裴如昭在陆璟之心中与众不同的地位。
可这些安明虞说不出口,一旦说出口,她就真的,彻彻底底的输了。
安明虞深呼吸,下巴微抬,维持着自己身为安都督府千金的骄傲,“裴小姐,我等并非排外挑剔之人,只是裴小姐如今的模样,实在……”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了。
裴如昭确实穿得简单,今日虽然簪了花,也带了几支步摇金钗,但说到底她爹目前的官职在这里摆着,她盛装出席是不合规矩,是不知轻重。
是以,衣不重彩的她反倒成了这衣香鬓影里最特殊的那个。
在一片红粉鹅黄里,这一身青绿就像是泼墨挥毫的山水般恣意。
裴如昭虽然衣着样式朴素,用料也普通,但审美与眼界就在这里,哪怕是披个麻布,大概也能收拾出些独特的美丽。
“万紫群红一叶绿,月上中天星无踪。”
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无数女眷回头,裴如昭眼瞧着方才还朝她剑拔弩张的姑娘们瞬间柔了神色,全都看向那个摇着折扇前行的身影。
是陆璟之。
裴如昭眉头微蹙,他来这都是女眷的接风宴作甚?
而且——
刚才那句诗,好烂。
裴如昭眼看着由于陆璟之的到来,这场接风宴的气氛被推至顶峰。
让裴如昭在震惊之余,还有点疑惑,莫非这洛州城里当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世家公子,不然何至于对陆璟之如此推崇备至?
不。
裴如昭沉冷的眼神追在陆璟之身后。
陆璟之作为洛州城乃至江右道中身份都是一等一尊贵的贤王府世子,不知多少姑娘都瞄准了世子妃的名头。
更何况,陆璟之的模样生得极好,品性虽然不求上进也不学无术,并无不良嗜好。
若是陆璟之此时回头,他大概就会发现裴如昭在看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衡量一件货物的价值。
陆璟之方才那粗糙至极的打油诗赢得了在场姑娘们的追捧,溢美之词不绝。
一身白衣的陆璟之就像是只多情又温柔的蝴蝶般穿过在场女眷,然后停在安夫人与裴夫人面前。
陆璟之合上手中折扇,拱手行礼:“见过伯母,见过安夫人。”
远近亲疏,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