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关照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快，11月底天空中竟然开始飘起了小雪花。

鹿鸣抱着几本书低着头往校图书馆方向走去，雪花散落在她的刘海上就很快化成了小水珠。她下意识地把书往怀里藏了藏，脚上的速度加快了些许，以至于转弯时却差点撞到了人。

“对不起。”鹿鸣稍有惊慌地看向来者，“校长先生？”校长是敬称，眼前人正是同班同学齐乐的父亲，现任德育主任齐福齐准副校长。

中年男人没有责怪女孩，“高一（2）班的鹿鸣对吧。”女孩点头，边道歉边想侧身离开。齐校长眯着眼睛，含着笑，从背后搭上了女孩的肩膀，”最近几次考试我看到你的成绩了。进步不大啊，下午我把你们班主任叫上，咱们聊聊。放学你直接来我办公室。

鹿鸣连忙捣蒜似地点头，便赶紧朝图书馆方向去了。原来一直不争不抢的成绩也会因为稳定而被注意到。女孩咬了咬唇，下一秒眼神多了些许光亮，那是一种令人怀念的感受。

一些久远的往事突然开始在鹿鸣的脑内浮现。小时候父母双双去了省城，满头银发的奶奶是她唯一的认定的亲人。小学时老师经常管不住贫困村的孩子，经常一言不合就要求请家长来学校。

鹿鸣不想让行动颤颤巍巍的奶奶费老大劲去了学校，是领一顿数落，便学习一向用功努力。但是总归是一开始基础就不是很牢靠，女孩即使已经竭尽全力，却也只能是中等偏上无法再有所突破。

好在这样至少不会让奶奶被“请家长”了。

每学期期末的家长会，鹿鸣记得奶奶总会提前两天就把那几样旧衣服摆在床上，然后找出一件相对看起来顺眼的，洗干净。再把一头银发仔细对着镜子梳上好几遍。笑盈盈地拉着鹿鸣的手，“老婆子今天可得美一点，不给我们鹿儿丢人。”每当这时，奶奶才会把常年在腰间的围裙解下来。

“您说什么啊奶奶。”鹿鸣总是不好意思地轻捶老人的掌心。“就是这次还是没能进前十。”鹿鸣记得每次家长会，班主任只会给前十名的同学家长颁发三好学生证书。

“鹿儿已经很努力啦，奶奶知道。”老人总是慈祥地望着自己的孙女。

每当奶奶这样对自己说的时候，鹿鸣就在心里暗暗下一遍决心。下一次，一定要让奶奶也拿到那张金色的奖状。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张奖状姗姗来迟，鹿鸣第一次拿到前十，竟是小学毕业考。也正是因为这次考试，再也没有需要开的家长会，而鹿鸣也就阴差阳错地考上了小城寄宿制初中。

9月的开学季，奶奶把鹿鸣送上了火车。

那是鹿鸣见奶奶的最后一面。

奶奶走得太快，应该是突发性心脏病。家里没有人注意到。鹿鸣周末放假回家才发现门口那个系着围裙的老太太不见了。

后来，鹿鸣发现城镇里面的孩子个个卧虎藏龙，自己努力求学，也不过是摸到了别人脚后跟。她发现自己学习得极为吃力，成绩只能是班级垫底。

班主任嫌弃她影响班级平均分，直接就给鹿鸣换了一个班。班主任是一个年轻的英语老师，听说是新来的，没什么班主任带班经验。

鹿鸣在乡下念的小学，英语学习就是单靠死记硬背，根本没有什么说口语的机会，这让她的英语变成了难以启齿的大问题。新老师很快就发现了鹿鸣的窘迫，经常把教师餐的鸡腿留下来，放学单独再和鹿鸣讲讲发音，结束后就会把鸡腿留给女孩。

“来，有进步，奖励一个鸡腿！”这是鹿鸣听到最多的一句来自老师的结束语。

短短一年的时间在老师关怀下让鹿鸣的确在学习上有了很大的长进。临近毕业时，鹿鸣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问了身边老师一句，“您以前听说是高中的老师，是哪所高中呢？”

“铭泰高中，怎么了？”

“哦哦，没什么。”鹿鸣显然有些局促。因为是您曾经任教的地方所以我也想去这样的话鹿鸣是怎样也无法说出口的。

“那所学校确实生源蛮好的，这也是我毕业选择那里的原因。只不过...”老师并没有说下去，正当鹿鸣一脸疑惑时，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鹿鸣同学想去那里吗？很好地选择，去了那里再努努力，考学成功率的确会更有保障些。”鹿鸣看到老师朝自己轻松一笑，便也不好意思地又把头低了下去。

“希望真的能够考上铭泰高中吧。”

只是，那些鹿鸣不知道的事，年轻的女老师半年前离开铭泰时，她最希望的事，就是那所所谓名校趁早倒闭。但当她面对自己关照已久的学生时，她却又很清楚眼下最适合的就是这所让她内心咒骂数遍的学校。

她永远不会忘记被学生偷拍却被学校压下来开除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