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小六坐在千禧宫的小院内,让人在院内搭了一张石桌,对着当空皓月,独自拨弄着一只精致的银色酒盅,有了上次醉酒的教训,他也不敢喝得太急,只能小口小口地解着闷。
过了一会儿,出去探听消息的阿峰回来了,小六便让他添酒。
“陛下今夜宿在絮卿还是澜卿那儿了?”就小六所知,黛思尘也就在这两位能歌善舞的美卿那夜宿过。
阿峰帮他往酒杯里添了酒,答道:“陛下正在凤仪宫内,至于会不会夜宿小的便不知了。”
这答案倒是让小六有几分意外,他入宫已经有些日子了,从未去凤仪宫拜见凤后,就连絮卿和澜卿也说没去过,这位凤后深居浅出,也从不让人主动前去拜访,想必是有意避开后宫众人。
如此一来,小六便消减了对凤后的注意力,他这才想起,自己还从未打听过这位凤后的来历,就连玉棋宫那帮人也不知道其中详细。
只听说代丽国女皇在十七岁那年看上了一位平民,那平民却比代丽寻常男子都高挑得多,应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不然也不会被女皇一眼相中并立为凤后。
只是有一点,这位凤后足足比女皇年长十五岁,宫里的人虽然表面上不敢说什么,但是心里纷纷觉得女皇这是给自己娶了个爹。
这凤后到底有什么本事,小六倒有些好奇,他兴许能学学,用来勾……不是,是讨黛思尘的欢心。
“既是在凤仪宫,想必陛下今夜应是宿在凤仪宫了。”小六捏着酒盅,笑得明媚,小半壶‘伯欢’入喉,却不见醉意。
女皇之前交代过,若是小六问起后宫之事,有什么便答什么,不必隐瞒,该提供的情报咱也得大方点不是?
思及此,阿峰便说道:“陛下从未在凤仪宫夜宿过。”
小六嘴唇还未碰到酒盅,闻言倒是有几分诧异,他立刻放下手上的酒,连忙问道:“陛下连纳的美卿都碰过,更何况是亲封的凤后,怎么可能?”
阿峰垂眸,似乎也觉得有些荒唐:“陛下和凤后只是表面的夫妻,陛下私底下也从不称其为‘凤后’,而是称为‘师父’。”
小六越听越糊涂,一双明亮的眼睛眨了几下,却愣是没听懂,半晌问道:“‘凤后’不是‘凤后’而是‘师父’?”
阿峰点了点头:“主子也可以这么说。”
小六仍旧不解:“想要拜师,为何不认真地拜个师,而是用‘凤后’的身份遮着?”
这问题似乎也难倒了阿峰,他只好无奈地回道:“别的,小的也不甚清楚,不过有一点,主子千万谨记,莫要在陛下面前提起‘凤后’二字。”
能将‘凤后’认成‘师父’,想必黛思尘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一点小六自然明白。
究竟是什么秘密,小六却十分好奇。
他让阿峰将桌上的残羹收拾了,独自去了怀香池,一番简单的梳洗过后,他换了一身贴身的寝衣,掀开被子躺到床上。
阿峰将殿内的灯尽数熄了,宫内只有寥寥几个守夜的侍者。
小六扯开寝衣,迅速换上事先备好的夜行衣,灵活地避开千禧宫的守夜的侍者,沿着建筑的阴影,脚步轻而快地去了凤仪宫。
黛思尘和凤后饭后又相对而坐,聊了几句金乌的用兵之法,一番谈话结束已经子时初刻了。
和往常一样,黛思尘也并未在凤仪宫留宿,凤后领着一众侍者将黛思尘送出宫门,目送她坐上龙撵,沿着石板路回了养心殿。
小六找了个狭小的巷口,将自己塞了进去,一直守到黛思尘乘着龙撵离开,才慢慢从巷口内走出。
送走了黛思尘,凤后揽着长袖回了凤仪宫,将侍者遣出殿外。
殿内只剩他一人,凤袍长托在地,一只金凤展于其上,他抬手将面具的细绳解开,细绳自青丝间垂下,金制面具被他取了下来。
遮了许久的那道疤痕再次展露出来,那伤疤斜在右颊上,距唇角一指之宽的地方向上延伸,堪堪在右眼边缘刹住,保住了那双漂亮的凤眸,瞳色极浅。
他将面具放在梳妆用的抽屉内,桌上只单单放了一面铜镜,从上到下不见任何华丽的发簪首饰,只有那张面具是他唯一的点缀。
小六蹲在长廊的房梁上,将窗纸捅出一个窟窿,露出一点微光,透过那道小孔往里探望。
刚刚将面具收好的人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朝那扇被捅破的窗户看去,窗后那只眼睛在他视线扫过去之前便缩了回去。
小六之所以躲得极快,是因为看到了那人面上形似蜈蚣的疤痕。
一个人的五官无论如何深邃立体,若是脸上多了道后天形成的疤痕,那么人们第一眼看到的就不是他那精致的五官,而是那道狰狞可怖的疤痕。
虽然有疤痕影响,但是小六还是记住了那人的样貌。
长相平平的人看一眼也许记不住,但是像里面那位相貌标志的,小六看一眼便能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