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老人家佝偻着身子,沉住的气息涌上喉咙,手指捏着拐杖,往右挪了角度,埋着头,呛咳的声迸发而出。宋落君知趣地后退,荆雨疏顾不上所谓的僵硬关系,冲向老人家,顺着爷爷脊椎弯曲的方向,边拍,边捋直。
爷孙俩的事,归根结底也要他们当事人解决,她从来都不需要插手。
宋落君悄然退出,靴子走了几步,背后,听见了荆雨疏的呼声,她侧头望向男人,荆雨疏直起身板,低沉的嗓音温柔地嘱咐道:“阿君,去沏一壶茶。”
她点了点头,眼下支开她说事,正合她的意,也为她离开那个氛围找了一个正当理由。
厨房的布置,多少有些陈旧,墙皮细细碎碎掉落在地,地板泡了水,鼓起一个个小气泡,她的后跟戳不破,宋落君换成了靴子尖,踩实了充进空气的泡泡。她无奈地撅了撅嘴。
寻鹿园在宋落君走之前,总体重装过一次,唯独厨房,荆师傅说什么也不肯翻新,据说是荆老夫人厨艺拔萃,平日都爱泡在厨房,研究菜谱。荆老夫人意外过世后,荆师傅出了心理问题,就很少来厨房了。一日三餐,都有雇佣的保姆来做。
她打开熟悉的橱柜,满面的灰,吸入鼻腔,呛了宋落君一嘴,柜子里面摆着一些不常用的厨具,印象里的茶叶罐移到了其他地方,她连开了几个柜子门,才拿到了喝掉一半的茶叶罐。
宋落君抖落了半天的罐子,茶叶条一点一点捯饬到茶壶里的过滤器中,捧起冒着白气的烧水壶,往里倒。水流咕隆咕隆,叶片随之浮起,又慢慢坠落于茶色。
她愣愣地顿住,拎着的茶壶盖放回壶口,等着泡好。端着茶水壶的底盘,又想起了午后时分老人家要吃药,多加了一个茶壶,随手捎了一个纸袋。回到了客厅,听到了爷孙俩还在促膝长谈,她蹲在了墙角,隔着半透的屏风,做了回偷窥怪。
拐杖放在了一旁,劳心劳累的面容显得苍老,荆师傅沙哑地说着:“阿疏,一定要合作的话,就用你的能力证明给我看。”
图片到底做不得数,唯有真材实料值得相信。男人沉声应下,暗沉的光影逐渐明亮起来,影子的主人走出厅门,眼神捉住了某个偷听的家伙,手指插兜,吹了无声的哨子,诚恳的瞳孔带着肯定。
这次合作,荆雨疏吃下了。
这冰一般的关系,终于迎来了暖阳。
阳光扫过宋落君的脸,红润的脸衔着乖巧的笑,荆雨疏蹲下,装着系鞋带的样子,回头瞄到那抹单纯的笑意。荆师傅不爱吃药,中药西药都不喜欢,需要有人哄着,以往是惯用的保姆或是华船听在哄。今天,两个人都不在,这活落在宋落君身上,她讨好道;“师傅,喝茶了。”
老头子眼力不错,嗅觉尚佳,荆师傅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药味,拿起了拐杖就想溜,“不喝,最近的药好苦。”
刚起步就被宋落君拦下。她回忆起华船听哄人的场景,胆大心细却带着一副娇滴滴的语气,像掌握了什么精髓,宋落君决定学来试试,轻咳了几下,轻声细语,垫起一茶杯,端给荆师傅,“不是药,只是一杯温水,润润喉。”
她那副讨人喜欢的样子,学的分明是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可误打误撞,却和过世的荆老夫人有四五分相似。荆师傅推了一半的茶杯,滞留了一会,端了回去,“你这孩子,学的还挺像。”
宋落君以为夸她学的像小师妹,毫不吝啬地收下夸奖,“那当然,经过您的指导,我的演技勤学苦练,有了显著提升。”
荆师傅被她逗笑得合不拢嘴,开了杯盖,再次确认只是一杯普通的温水。宋落君绕到背椅之后,捶打按摩老人家的肩膀,看着荆师傅喝下那杯水,花甲之躯耸了耸肩,跳跃的肩膀被她摁住,“师傅,咽下。”
荆师傅如她所愿,吞下那杯普通的温水,手上没了拐杖,示不了威,两手拍在了大腿上,恨璞玉不成器道:“你们这几个人,天天变着花样骗我。”
“我们可是学您的。”宋落君跑去外头,提回了一盆植物,植物不似院子里的枝繁叶茂,垂着枯黄的残叶,手指沾了一点泥土,自己嗅了嗅,亮到老人家面前,“师傅,你闻闻这潮湿的土壤,什么味道?我记得有几天没下雨了。”
这话说的,自知没有道理。荆师傅将说教的话深深锁回了肚子里,“行了行了。说不过你们这帮年轻人。”
“我替您保密这几天的事。”宋落君拿出盆子里的小铲子,铲掉那润进药水的土壤,装袋塞进口袋里,“那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这群不知好歹的小人。”
“你呀。”荆师傅胸腔里提着的一口气呼出了口,“阿疏成功了,你来负责这次的合作。作为传承人,也该出份力了。”
“当然。”宋落君收拾了茶具,将整整两壶又欣然地端走,荆师傅十分不解地护着另一壶茶水,她放下了那壶,自退一步,解释道:“师傅,药吃完,不能喝茶。这茶,我替你品品。”
铁观音的味道醇厚,没有掀开壶盖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