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夜
京州监狱内只有一扇窗户能照进外面的光亮,阳光一寸寸地右移,渐渐笼罩住里面负手而立的整个暮年的老人身上,条纹囚衣也被他穿出了超凡脱俗的气质。
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相互联系,互为因果,没有任何一个环节是可以省略的。
当你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你才会明白:以前追求的结果,现在又成了造就其他结果的原因。
只是京枭真的不明白,他这么恶的人,这一生怎么能养出三个善良的孩子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们的赤子之心却从未被他沾染上任何阴暗的色彩。
身后监狱的门被一层层打开,拐杖落地的声音后跟着缓慢地脚步声。
京枭回头望去,只看见警卫员们簇拥着一个浑身正气而来的人而来,对方隔着一扇铁门看着他,说道:“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种场景。”
京枭完全没有身处囹圄的窘迫感,甚至笑了笑:“好久不见,靳远平。”
没想到少时一别,再见已是暮年。
靳远平感慨一声:“少时,我父亲常常在我面前夸奖你并让我多向京家小儿子学习,他看见你而今的模样,定然会很失望,也会后悔当初在船上救了你并让人偷偷放走你。”
京枭愣了愣,又笑道:“成王败寇漫相呼,直笔何人纵董狐。我终究还是没能为京家五十六条人命讨回公道。”
“当年的人已经承认了错误并在历史上留下了永不可抹去的污笔,京家人的清白一直都在。”
“人都化为一抔黄土了,独留清白何用?”
“那现在呢,京家人的清白你都没保全。”靳远平看着对方低垂下来的眼睛,回顾眼前人的一生,也不免感慨造化弄人,当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然老迈垂暮,当初被赋予厚望的神童最终丢弃一切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靳远平说:“明日凌晨你就将被执行死刑,这是我们此生的最后一面。而京家最小的儿子早就在最才华横溢的时候离开人世,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不过是一个来自边境的毒贩子。”
京枭抬头看着他,像年少时一样喊了声他的表字:“子燃,谢谢你。”
靳远平转身离去,说道:“你应该庆幸京家还留下最后的血脉,一个优秀的后代足以保全京家的百年清誉。”
京枭知道他口中的人是夏稚,一个让他时刻都想杀死的人,最后却成了处在风口浪尖中的京家的救命稻草。
他看着监狱小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这应该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看见光了。
明明背脊山才是计划中的最好地点,但是他却孤注一掷把所有的一切都赌在了豸逊森林,是因为他担心万一失手,就是死,也要死在有红罂的地方。
看来这辈子是没办法如愿了,如果这世上真有前世来生,希望下一辈子遇见那个满身红衣姑娘的时候,他也只是一个满眼清澈的少年。
病房里,警服和警帽被挂在了一处,月光落在警徽上散发出微弱的光。
池靳白正在给夏稚的伤口处换药,现在她的身体上的伤口已经渐渐愈合了,也不需要包再得得粽子一样了,只是每天都还需要上药换药,打针吃药。
她已经能自己动手后,就不再让他帮自己穿衣服换衣服了,此刻她身上的黑色衣服遮住了那满身伤疤。
池靳白拉着她坐在旁边,把准备好的药丸和热水递给她,问道:“之前夏衍川说让我们去江港,你想回夏家吗?”
她一口吞下了那些苦涩的药丸,却还是不愿意不说话。
“如果你不想回,京州、乌墩、云县,这世上的任何地方我都陪你一起去。”
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池靳白还是一如既往温柔地抱了抱她,他把手腕上位于里侧的一串小佛珠取下来,重新戴在了她细小的手腕上,物归原主。
怀里依旧没有动静,她似乎对任昌年以外的人和事失去了所有兴趣,包括喜欢的人都不能引起她的任何波动。
不过没关系,他愿意等,等着她把那份对他的喜欢再次慢慢填满。
“我们来看看今天讲什么故事。”池靳白把夏稚抱在病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打开柜子,里面全是这些天让白上买来的未开封过的书籍,他从中挑出一本拿出来。
“是《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他翻开第一页,开始给她讲故事。
日复一日像之前的每一个夜晚,只是漫无边际地黑夜里不再是她独身一人,这里有他干净的声音还有他这个温暖的人。
“一个牧羊人喜欢旅行,但永远不要忘记他的羊群。”他合上书,看了她一会儿后伸手轻轻地点了下她的鼻子,“我的夏稚,也不要忘记回来找我的路。”
次日才刚天亮,外面就变得格外热闹。
池烟送来了早餐,看到池靳白拧紧的眉头,心领神会解释道:“明天就是元旦了,新的一年伊始之际,大家肯定要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地迎接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