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之行

既然关于那夜刺客一事，十七主动打破了心照不宣的局面，接连抛出的问题也得到了卢五郎的回答，那她便可坦然承认，“五郎，你好生聪明的，你的推断很对。我那夜的确是为了寻找故人才夜探安乐宫，并非刺杀亲王。”

十七认下了卢五郎的猜测，打算将背后的因由实情告诉他。

只不过，透露多少，说个几分，她尚且有些拿捏不定。即便她晓得卢五郎是个怎样的人，即便刚刚他的言语回答令她心有触动，可她依旧不愿全盘托出。

许是小心谨慎，或是冷心冷肺，抑或是不愿牵扯旁人，总归，报仇这件事永远是她心中首要，容不得半点差错。科举入朝的路她能与五郎并肩同行，但报仇这条路，她只愿独行，且永不回头。

十七看着他，离得近，他就在她身侧躺着，卢五郎隽秀的轮廓上蓄满了夜色，瞧着不大清晰，偏一双眼儿明亮，如落星辰点点。

她字斟句酌：“你这么聪慧明辨的一个人物，些许的端倪该是逃不过你的眼睛。想必你应该也想到，我要找的那位故人，恐怕不一般。”

她长呼了口气，缓缓而言：“我来长安寻人不假，寻的却不是故人，乃仇人，杀我阿翁的仇人。那夜之所以去安乐宫，是因为我打听到，仇凶貌似是在安乐宫当差，才会去一探虚实。”

十七大致讲述了经由，藏五分说五分，但卢五郎一下子就抓住了核心，问的直白：“所以你答应同我一起入科举，也是为了方便日后行追凶调查之事么？”

她很坦诚：“绝大部分原因是为此。”

月光疏疏，繁星点点，一旁的火堆不再激燃，但烧透的余韵足够驱散秋夜微凉。

卢照昱将方才十七追问到底的行径学了个足，“那剩下一小部分原因呢？是因为什么？”

她很给面子地说出了一个动听的答案：“因为你。”

卢照昱脸上一抹笑隐在了月色朦胧中，“第一次在卢府我问你是否会陪我回乡参加乡试的时候，你是答应的。后来出了安乐宫刺客一事，我在朝荫院第二次问你，你改口说要考虑考虑。但眼下，你已在和我回幽州的路上。”

卢照昱顿了顿，接着道：“你最终愿意参加武举，主要原因是为了入朝调查仇凶。但最开始你答应我的那一次，显然不是为此，我想知道，那时你答应我，是怎么想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十七索性也不瞒着了，实话实说，“那时，我说如果能寻到故人了，解决了旧事，就陪你回幽州考乡试。意思是报仇成功，就同你一路回幽州。陪你回幽州考乡试其实就是单纯的一路陪同，字面意思而已，我又没说我要参加武举。原想等到了蓟县，我们就此别过，你乡试中举入京赶考，我回我的吉华村长久一生。日后若是有缘再见，再叙往事旧情。”

说罢，她觉得自己当初糊弄忽悠卢五郎有点儿不对不住人家，便主动解释：“我没什么宏远志向，也无雄才之心，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我想的就是留在吉华村里，过我的猎户生活。所以当时我压根没想过要去考武举人，也不愿意入仕做官。但当时你言辞恳切，我不好直接拒绝，所以才婉转了些。”

既然有意剖个底，她一次性将话说明：“你是个难得的朋友，我索性直接说了。朝荫院你第二次问我的时候，我其实是想直接拒绝的，我心里挂怀的还是吉华村的生活，不是科举入仕。但当时还是被你动摇了，所以那次没有直接拒绝，也不想模棱两可的忽悠你，所以我说考虑考虑。诚然我最终决定参加武举，主要是为了追查仇凶，可的的确确也有你的影响。”

夜很深，长甫睡得很香，有微小的鼾声传来。

卢照昱毫无困意，脑子十分清明，“但我的影响也只能让你略微动摇，不会改变你最终的决定，若无仇凶一事，你深思熟虑过后，是不是依旧不会同我一起登科入朝？”

她依旧如实作答：“嗯，没错。我留念村里诸多人事，我只想回家。但你这个好友我是打心眼里认的，所以那日从安乐宫受伤逃出来，我第一个想到要找的便是你。”

他又笑了笑，这次笑容很深，对于十七迟来的剖白直言，丝毫无芥蒂，反而欣慰钦羡：“十七，你很好，你是自由又坚定的人。有自己的想法主见，你想要什么，十分清晰，你想做什么，便会一往无前。不为外物所改，不因他人而变，只循己心，这很难得，我很钦佩。”

也很羡慕。

她朝卢五郎侧了侧身子，好方便伸手，拍了拍他，以作肯定：“卢五郎，你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我还以为我跟你坦白这些后，你多少都会有些生气呢。”

卢照昱语调依旧温雅：“我缘何要与你生气呢？这是很不应该的。我虽然很想你和我一起考科举入朝堂、效国安民，但这只不过是我个人期望。若你恰好有此意愿，自当喜不自胜，如若你志不在此，我也不能强求。你是你，你有自己的想法追求，我不能因你不行我之路，便生怨怼。”

“唉~”十七不知为何叹了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