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年夏天
重新回到小黑屋中,林时安将尿桶盖子盖好,推的离自己老远后,才费劲吧啦地爬到炕上。
一阵拖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至林时安的耳中,林时安仰起小脑瓜看向门口,就见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一瘸一拐的往屋里走,一只手紧握成拳,走几步就低头看看拳里握着的东西,生怕弄丢了。
林时安也不知怎的,一见到这个男人,心里就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也说不上来是啥感觉,就是很想哭。
她觉得大概是原主的情绪作祟吧,她才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呢。
正想着中年男人已经进了屋,看林时安醒着,拖着一条瘸腿赶忙跑到炕边,献宝一样将那握出青筋的拳头展开,露出满是裂口的掌心中已经被抓握变形的白色小纸包。
“乖乖,爸给你找到药了,咱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此时的林时安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一股脑地从眼眶中涌出,哽咽地喊出那个她许久不曾说出口的词。“爸!呜呜呜……”
其实在她看清林爸脸的那一刻,属于原主的记忆就蜂拥至她的脑海,那种强烈的情感将林时安拖进情绪的漩涡中不可自拔……
让她亲身感受到在那个时代背景下,许多人的身不由己。
时间拨回到1966年夏末。
林爸林季青像往常一样,一早就登上自行车前往京大教书。
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照射下来,在林家小院的青石砖地面上留下点点光影。
5岁的林时安抱着舅舅从国外带回的洋娃娃,跳跃的用脚尖踩向那些光影,整个人如同一只漂亮的小蝴蝶。
母亲肖婉淑坐在连廊下宠溺的看着小时安,又时不时逗弄几下怀里那个刚满月不久的小娃娃。
只可惜,如此平静祥和的画面却随着一堆人的闯入被打破。
他们激愤的眼神中还透露出几分疯狂,口中还喊着一些口号。
那群人中还有几个小时安认识的人,她记得那几人曾经带着礼物满脸笑容的来她家,还叫爸爸老师,称呼妈妈师母。
也是这几人推倒拼命阻拦的母亲,闯进林季青的书房,将林爸珍藏多年瓷器字画,打砸撕毁。
那些东西没在民族危难时被异族摧毁,却落得个毁于自己人手中的命运,也真是可悲。
只是年纪尚幼的小时安还不能明白这代表什么,她只知道,那些人闯进她的家,砸了她家的东西,还推倒她的妈妈,吓哭了她的弟弟……
那些人打砸完还不够,最后将母女三人强行带走。
小时安被母亲紧紧牵着,怀里还抱着那个洋娃娃,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不哭出来。
可是最后,她还是没能护住她的洋娃娃。
那些人粗鲁地将洋娃娃从她怀里抢走,还用力的在上面跺了几脚,那个小小的洋娃娃,就与那些字画残片一起,躺在林家小院的青石砖地面上。
接下来的一幕彻底让年幼的林时安留下了心理阴影。
她亲眼看见她那个温文儒雅,一身傲骨的爸爸,脖子上被挂了个大牌子,一群人用力按着林季青高昂的头,强迫他低下去,低下去接受所谓的批判。
林爸骄傲了一辈子,怎肯轻易的低头。
于是他们便用棍子敲击林爸的腿,想让他低头。
最后他们还是成功了,林爸的腿断了,他不仅因疼痛低下了头,整个人也倒了下去。
回到家中之后,又被告知自家房屋被征用了,让他们立马搬出去,一家人只得简单收拾下行李,搬出了住了几十年小院。
走投无路之下,在林爸好友陆叔叔的帮助下,一家人以支援国家建设的名义前往东北一偏远农村——大鸡冠子公社下属的下山洼子村定居。
林爸的腿也是在赶路的时候受到了二次伤害,以至于到现在走路稍微快点就跛。
原主也自那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直到四年后的今天,一场高烧过后,1970年的林时安离世,现代社畜林时安的灵魂代替她继续活下去。
这时候别说农村,就连城里的医疗水平都不咋地,林家人所在的下山洼子村更是连个赤脚大夫都没有。
可想而知林父为了手中着几粒退烧药,需要拖着跛脚走多长时间山路才能搞到。
这样的父亲,这样的父爱,是林时安上辈子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林季青看着女儿哭的伤心,连忙搂过林时安瘦弱的肩膀,带着裂口的大手轻抚上她的额头,嘴里还在念叨,“我们乖乖是不是还难受啊,咱吃了药就……”
林爸的话音一顿,不敢置信的将额头贴过来,抵住林时安到小额头,“诶!不烧了,我们乖乖病好了!”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几串个头儿不大的紫黑色小果,塞到林时安的手里,夹着嗓子学着小孩子的语调哄林时安。
“尝尝爸爸刚采回来的幽幽,可甜可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