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前程

院内便只剩下房妧与李炤二人，随侍仆婢们按着本朝风气，站在一丈远的地方，使得两厢都没有不便之处。

李炤手忙脚乱的给房妧倒茶，不知为何向来持刀颇为稳当的人，却将一把茶壶倒得颤颤巍巍，茶水也有些泼洒在石桌之上。

他面上浮出懊恼之色，重又拿过杯子倒茶，这次倒是没有差错，那杯茶稳稳到了房妧手中。

房妧接过他端过来的茶，礼尚往来，也为他奉上一盏茶水，“恭喜郎君了却一桩心事。”

李炤此行来京城的目的就是为了认回生父，如今没什么波折就进了宁郡王府，也算是运气不错。

宁郡王府一家子都不是什么严苛的人，他的生父李清平虽然不着调，但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态度也甚好，想来李炤在此处也不会受委屈。

李炤仰头饮尽茶水，“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只是全了姨母姨父的心愿，也算为我母亲讨个道理。”

他的生母赵氏当年带着襁褓中的李炤逃离京城，隐姓埋名去投奔她曾经的结拜姐妹，若非有姨母姨父帮衬，孤儿寡母日子过得不晓得多艰难。

后来又遇到山匪劫道，赵氏不知所踪，只留下李炤和姨母夫妇连夜逃到康川，自此相依为命。

他当然将这笔账都算在了生父李清平头上，若不是他混账，和母亲吵闹使其心死，也不会毅然决然要逃离他身边，更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

今次他一与李清平相认，即刻便挥拳饱揍了这位不负责的生父一顿，对方倒是自知理亏，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不吭声，只求他能原谅自己。

李炤自是不会原谅他，事实上，他既然已经认了这门亲，便打算寻个机会再回康川，他并不稀罕这里所谓郡王府的便宜。

他对房妧是知无不言的，因而也毫不避忌的将自己心里的打算告知了房妧。

世间倒是少有他这般不慕名利的人，想来少年正是一颗赤子之心的时候，眼中世界黑白分明，不能容忍灰暗之处。

房妧心中升起一丝敬佩之意，若是易地而处，她也不见得能那么轻松的舍弃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

“那郎君可曾问过你的姨母姨父，或许他们有所嘱托？”

既然那对夫妇让李炤认亲的态度坚决，想来是有所顾虑，定是不愿意看到李炤认亲之后又回康川的。

天下父母长辈慈心，都想要自家后辈能有好前程，相比在地方当个无名小卒，李家姨母肯定更想让李炤能在京城立足。

李炤的眼里果然浮现无奈之情，“她们今日刚来的信，让我好好在京城待着，教我那父亲给我安排前程。”他说得耳根又烧红起来，“我凭自己的本事，也不会比他给的差。”

话虽然是这样说没错，但世间的道路，到底还是有助力的人走得顺畅些，房妧知道这个道理，李炤自己也清楚。

只是按照李炤的性子，自然是不愿意受到自己厌恶的父亲的恩惠，但姨母言辞恳切，他也不忍违逆，只好敷衍几句，言道自己会留在京城，让她们放心。

“我不需要他给我求什么官职恩荫，自己会想法子在京城过活。”李炤双手紧紧攥着，少年的倔强让他不肯低头。

房妧心知要化解他与生父之间的心结，还需要很久的时间，但李炤被他姨母养育的十分知礼明义，做事不会有失分寸，且郡王府其他人待他极好，想来日后也会逐渐亲近。

至于李炤能否在京城立足，房妧倒是并不担心，李炤身手极佳，品行又好，还有郡王府做后盾，不愁无施展之地。

“我观郎君侠肝义胆，身手又是极高超的，在京兆府或是大理寺，都能寻得好差事，若郎君有意于此，也可去试一试。”

房妧认真替李炤出谋划策，规划着未来的前景，说话间一抬头，正对上李炤一双灼灼发亮的眼睛，心里不由微微一顿。

她何时同李炤靠的这样近？近得都能看清他右耳绿松石耳坠上的裂纹。

房妧垂下眼帘，敛袖站起身，“妾身该去看看阿姃那边状况如何了，李郎君，下回再会。”

她行礼的姿势如往常那般完美无缺，嘴角也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向李炤轻声告别。

李炤有些手足无措的跟着站起来，语气中还有掩饰不住的失落，“娘子这就要走了吗？我……我送你。”

他执拗地将房妧一直送到房姃所在的习武场，哪怕他自己对宁郡王府还是一片陌生。

房妧没有说话，同李炤并肩走着，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步之距。

或许，她见到李炤之后，有点太过放松，很容易变得放肆。

她并不喜欢事态失控的状况。

“阿姐！”正在习武场扎着马步的房姃，见到房妧到来，立即向先生禀报过，朝她跑过来。

房妧拿帕子轻柔地替房姃擦拭额上的汗，因在方才在练武的缘故，房姃脸颊热得通红，蜜糖般的肌肤上沁着一层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