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云端坠落

别了，兔子。

这是十年后写给你的信。我想，十年前我们都还不完全懂得“爱”这个字。直至今日，我看到辞新、辞年他们，拥聚在一起笑靥如花的模样，会多么怀念我们的起初。无论那当初是渲染铺陈的，还是未经雕琢的，都是那么美好而渺远，可望而不可即。

孩子们大学毕业后，我把公司交给了辞新，这段时间也逐渐安定下来。我的生活最初和你一样，是飘浮在云端的童话世界。可是一朝梦醒，我们就从云端摔落谷底。我艰难地爬起来，想看看你在哪。恍惚间我似乎把你丢了，当我再想将你找寻时，却已经忘记来时的路。我好像只找到一副你的空壳，你的心还停留在那里。

在那从童话中跌落的小小的身体旁，你的心一直留在那里。劝你也不走。

所以好多好多年后，我回到墓地，回到雪花崩逝前的夜晚，我想去看看你，把手触摸在你的颈上，你会把脸倚靠在我手里，我们的目光会相遇。那没有说完的话，顷刻间也已经融化了千言万语，我想你已经听到了。

闲来无事的时候，我还是爱看书。看书里的欢声笑语，看书里的嬉笑怒骂。读书里他们的人生。我恍惚间总觉得你在陪伴我。你有时候就坐在窗台，赤着脚惬意地摇摇晃晃。你有时候在我身后，什么话也不说，悄悄为我熄了灯盏。你有时候在门外，想推开门进来，却不想惊扰我，连忙躲开。

我此刻不想再问，为什么每次我回头看，都找不到你。我现在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你的。这个世界这么大，有这么多美好的、年轻的生灵，有这么多的花、草、树木、尘埃，怎么会容不下一个薄薄的魂灵。只是可惜，我们的生命暂时不会产生交集。不过没关系，再过一段时间，当辞新和辞年长大后，当他们不再需要我了，我想我终究会去陪伴你。

我有时觉得庆幸。我每次回忆你，你都是十八岁那年，天真无邪的模样。那是我们刚刚在一起。阳光对你也是柔软的，空气中，充满着温柔和善意。每个人的目光是宽容的，慈爱的，亦如我今天望向你。

这个世界那么大，对错也似乎不重要。可是不重要的对错，却害得我们终究分离。我再看《金粉世家》，看到清秋给燕西的绝笔信，怎不会痛断肝肠、涕泪纵横？然世间“爱”字何解，缘起缘落，谁又猜得到呢？恨水东逝，梦中的鸳鸯蝴蝶，在现实的摧残下又怎么经得住风雨？我如今就如燕西，大婚后，已经再也没有那清冷的秋天了。那秋风瑟瑟，吹下的梧桐叶，剪不断的儿女情长，留不住的旗袍和洋装......一如留不住的曾经。不知燕西在世，会不会怀念清秋，亦如我怀念你。失去的东西终究美好，你是在拿生命告诉我这些。

又想到红楼，可堪咱们的情感，也终如宝黛二人离散。若是没缘分，今生为什么遇到你呢？若是有缘分，这感情又怎会零落消失，无牵无挂.....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总是很调皮，偶然摘下一片树叶，会很想把它放进嘴里，嚼嚼它是清苦还是干涩。阳光曾在它上面驻足嬉戏，蜻蜓也许飞累了会来停歇。它虽然小，但是它象征着夏天，象征着炙热的阳光，温暖和雨露。可是它的味道，一定不甚美味，我猜是略微带一点甘苦的。

再小一点的时候，会喜欢单独去找你玩，不知道你还记得么，小湖旁有一片蒲公英草地。那小小的蒲公英一团一团，摇曳着，簇拥着，可爱着。年幼的我们匍匐在草地上，轻轻一吹，他们就连忙举着自己的小伞，四下奔逃了。我们得逞了，会相互笑作一团，在那草地上翻滚、打闹、游戏。如果日子再长一些，如果那天太阳没有落下来，我会告诉从前那个小小的我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哪怕片刻也好。

我在很多很多年后，才明白大家都在爱你，保护你，因为你太脆弱。每个人都不舍得你沾染一点尘埃，尤其是我，所以大家都做错了。我们辛辛苦苦养大了一只小白鸽，宁可它毁灭，也不想让它飞翔。然而鸟儿都是属于天空，鱼儿终究属于大海。于是现在，你终于只剩下一片落羽和灰鳞，和我们心里的叹息。

也许是因为我老了。我现在竟然能够用无比平静的语气和你说话，尽管我知道听不见任何应答。

大学的时候，我常常幻想着我们结婚以后是什么样子。我们会有两个冰雪聪明的孩子，为我们带来欢声笑语，为家庭带来勃勃生机。我们会养一两只小动物，养什么小动物你说了算。我们会有宽敞华丽的房间，精致典雅的装饰，古朴蓊郁的花园，这是你不在意但是我很早就许诺给你的。那时候，你管夏家，我管方家，永结秦晋之好。再厚的冰川，再多质疑的目光，也会在我们炙热的幸福下融化。

结婚后，你的病好些了吗？孩子们都听话吗？我们是否一如既往的恩爱如昔，情深似昨？我用自己挣的钱带你环游四海了吗？我们的脚步，一直延伸到那么远，直到世界尽头了吗？我大胆地告诉全世界，我爱你了吗？你说过会生生世世，和我白头到老吗？就像我们订婚的那晚，我送给你自己设计的戒指，如果我们结婚，我会再送一个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