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只会笑

江贝贝微笑地躺在手术台上。

医生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这姑娘年纪轻轻的，独自来流孩子，躺在这里竟然还笑得出来。

或许心里真的强大。

“姑娘，真的不需要叫家人过来？”医生依旧担心地问道。

江贝贝摇了摇头。家人？多么温暖的字眼呀！她好羡慕有家人的人。她想把很多人都当成家人，可她又很难把别的人当成家人。

她静静地躺在那，似能感觉到冰冷的器具探入了她的体内，而她的大宝就这般从她的身体里流了出来。

她的心底很难受，只是空荡荡的眼睛里并没有一丝泪水。

大宝，对不起，对不起！

她闭上了眼，可眼睛却干涩得厉害。心明明很痛，可她却流不出眼泪。

小时候许多孩子围着她，对只笑不哭的她喊着“怪物”“怪物”。

而她蜷缩在原地，只会傻傻地笑着，似乎这样，旁人就不会生气，似乎这样，就会有人对她释发善意，似乎这样，妈妈也能对她笑，似乎这样……

笑，笑……

她一直笑着，然后也只会笑了，就如旁人说的“怪物 ”那般。

她伸手摸向自己干涩的脸颊，曾几何时，她开始羡慕会哭的女孩，觉得能哭也是幸福的。

可她已经不能哭了！

江贝贝在医院躺了许久，才勉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然后走出医院。

热闹的街道，只清冷环绕着她。

一时间她有些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消失了几天，她的手机从没有响过，如同摆设一般。最脆弱的那刻，她希望她的手机能响两声，能有一条消息，无论是姨妈的，还是他的，甚至是陌生人的也好。可是没有，都没有。天地间仿佛就她一个，孤零零的一个。

她一步步的往前挪着，那里虽然不是她的家，可这一刻她想回到那里去。

记忆中，那个男孩朝她递来了一块糖果，温柔地朝她笑着，糖好甜呀，而他也好温柔呀！

她回到何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了。

何家大宅，曾经让她感到温暖，让她有归宿感，此刻却散发着阴森森的寒意，似张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噬。

她摸索着回到了房间，然后蹒跚地走到床边，无力地坐了下来。

她如往常一般拿出了珍藏着的铁皮盒子。只是她经常拿在手间抚摸的贝壳如今只是一堆齑粉而已。

江贝贝小心翼翼地把B超照放了进去。她只能以这般的方式来祭奠那个未曾形的孩子。

做完这一切，她躺到了床上，把铁皮盒子抱在怀里：“大宝，妈妈明天找个地方，然后把你给埋在这里可好？”

“埋在这里，埋在爸爸的家里。”过去的二十三年，她的生活中少有欢乐，几度飘零，而她不愿她的孩子也过她那般的生活。

“虽然爸爸很凶，可他其实是好人！”她的眼前依稀间又浮现了曾经男孩温暖的模样。

“他还会吹好听的曲子，让人觉得开心的曲子！”

而她，要离开了。在看到秦芳的那刻，她其实就明白，该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她的眼前有了一丝恍惚。

湛蓝的海边，她孤寂地坐在那，衣服底下是一块块新添上的伤痕。小小的她，已经体会到了绝望是什么滋味，可却挣扎着想要抓住那些对她而言无比脆弱的东西：她的妈妈，她的家…

而他就是那时在她的身边坐下的，他递给了她一块糖果，温暖地看着她。

那时的她八岁了，可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也从不知糖果是什么味。

他微笑地看着她，天边的云彩都格外的美丽。

她虽不善表达，可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对她释发的善意，这种她从旁人身上甚少感觉到的东西。

那颗糖果好甜呀，那种甜的味道，她记了十几年，至今回想起来都让她觉得甜的那种。

大哥哥还用贝壳给她吹了一首好听的曲子，那时的她觉得伤口都不疼了，甚至觉得自己泡在了温暖的水中，治愈了她所有的伤痛。

那颗糖，那首曲子，支撑着她挨过了好多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