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像是走在和煦的日光里，从天而降一个雪球砸下，正中眉心。

耳边响起轻微的嗡鸣，在忽远忽近的白噪音里，兰汀听见脚步声渐近。

她视线依然有些失焦，但还是在理智的驱使下赶紧坐回了餐桌前。

巨大的不真实感像是海水一样没过。

“想喝什么？”

宋胥舟先一步走进餐厅，把外卖袋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拆起来。

“里面有山棘茶和冰梅酪，还是……”

“抱歉，我自己来，你坐吧。”

兰汀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低头说着客气的话，两步走到宋胥舟面前拿过包装袋开始解。

她声音客气又疏远，埋头把慌乱藏下，强压在“待客之道”的规矩里。

宋胥舟略微一怔，低头看见对方柔顺的发丝，遮挡着她的表情，顺着单薄肩膀自然垂下。

好像全神贯注地忙碌于手中的包装袋，安静地把自己和周围隔绝开。

宋胥舟的话停在半空，垂眼看着兰汀，狭长的眼微动。

他幽黑的瞳孔看着兰汀，在她沉默的拒绝中逐渐黯淡。

没有再开口打扰，宋胥舟转身坐到了位置上，瞬间的落寞在另一个人进来时消失无踪。

“好啊你，藏了这个好东西。”

甘之耀笑容灿烂地出现，恢复他一贯的自信和光芒，拿起手里的白葡萄酒在兰汀面前晃晃。

“酒柜上翻的，皮翁，喝点？”

听到他的声音，兰汀僵直的脊背松下些，抬眼自然地问他，“你现在可以喝酒了？”

“当然不行。”

甘之耀狡黠地笑，把酒放进冷却器里，帮她收拾起桌子上的塑料膜。

“就今天，之后不喝了。”

看见兰汀两侧的头发遮住脸，甘之耀自然地伸手帮她别到耳后。

兰汀的呼吸短暂地一滞，不动声色地装作一切如常，揶揄道。

“不在我面前喝，是吧？”

两人一来一回，仿佛宋胥舟不存在一样。宋胥舟也没有开过口加入话题，如同坐落在远处的孤山，兀自在夜幕里隐匿。

外卖很快被收拾好，菜肴香气萦绕在餐桌上空，精致诱人的十余碟盏在桌子上铺开，对于三个人来说也过于丰盛。

兰汀拆盒的时候目光扫过，宋胥舟拿回来的外卖，无一例外，全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她别开眼。

只一遍遍告诫自己，这都是巧合。

-

一切妥当，甘之耀自然地和兰汀安排道，“你坐，我去拿杯子。”

“那我拿点纸巾。”

兰汀的话音紧跟着响起，动身去了储藏室。

她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就是不愿在餐厅中和宋胥舟单独停留。

甘之耀把一切尽收眼底，嘴角露出从容的笑，他从餐柜上层取下白葡萄酒杯，礼貌性问了宋胥舟一句。

“你喝么？”

对方半靠椅背，头微垂，额前碎发挡着眉眼，凌厉的轮廓下看不清表情。

见他不答话，甘之耀便取出两个空杯，熟练地开瓶，斟满，看兰汀回来后殷勤地招呼她坐在自己身旁。

“牛排是五分熟，带子沙拉的油醋汁是我调的，你喜欢的那种。”

像是故意炫耀一般，甘之耀把自己做的菜端到兰汀的面前，冷落那些精雕细琢的中式宫廷御膳。

“……谢谢。”

兰汀没有回避他的殷勤。

她与甘之耀碰杯，喝酒，聊天，说笑。

夸奖他的手艺，关心他的训练状态。

然而肌理漂亮，油脂奶香的雪花牛排。

放在嘴里却完全没有味道。

借着瓷盘的反光，兰汀忍不住去看宋胥舟的倒影。

只看见宋胥舟坐在对面，姿态淡然，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菜，拨弄。只是专心用餐，全然不在乎甘之耀和兰汀在聊什么。

一米见宽的餐桌，比楚河汉界更泾渭分明。

……

兰汀心头涌上一股酸涩。

分不清是难过还是委屈，只觉得满腔的话拥堵在胸膛发闷。

“你是什么时候去看的《第聂伯河上的月夜》，喜欢嘛？”

“怎么这么巧，买到这间公寓？”

“那天为什么会给我留了一个红包？”

“下一场比赛难打嘛……”

她迫不及待想要和宋胥舟分享，谈论的所有话题，都如同凝结在湖面上冷雾，风一吹便消散，只剩下满池的凝噎。

宋胥舟干净磁沉的嗓音，态度冷漠。

“与我无关。”

是她在自作多情。

……

酒一口接一口入喉，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