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间有味

隐居也好、郊游也罢，说到汉魏风骨、唐朝气象、两宋雅韵，其实不如诗人的井市生活来得更适合我这个老废材。

唐寅《感怀》：不炼金丹不坐禅，饥来吃饭倦来眠。生涯画笔兼诗笔，踪迹花边与柳边。镜里形骸春共老，灯前夫妇月同圆。万场快乐千场醉，世上闲人地上仙。

这老唐，多有烟火气。

市井生活与隐居生活相比，其实差别不大，村居变山居，村童变仙童，家鸡变仙鹤，猫奴变走狗...。

陆游《观村童戏溪上》：雨余溪水掠堤平，闲看村童谢晚晴。竹马踉蹡冲淖去，纸鸢跋扈挟风鸣。三冬暂就儒生学，千耦还从父老耕。识字粗堪供赋役，不须辛苦慕公卿。

除了最后一句，也是满满的乡村味道。但是这最后一句，还真是诗人最想说的。老陆是受了什么刺激，要村里的孩子识字粗堪供赋役就可以了，他对自己的孩子是什么要求呢（“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除外），这个咱们不知道，但陆游对他的小猫却也没有安排捕鼠活计，甚至也没有报多大的希望，他的村居生活多惬意。《赠猫.其二》：执鼠无功元不劾，一箪鱼饭以时来。看君终日常安卧，何事纷纷去又回？

暂忘却了铁马冰河的怪梦，逗逗猫，很闲适。

贯休《春晚书山家屋壁二首·其二》：水香塘黑蒲森森，鸳鸯鸂鶒如家禽。前村后垄桑柘深，东邻西舍无相侵。蚕娘洗茧前溪渌，牧童吹笛和衣浴。山翁留我宿又宿，笑指西坡瓜豆熟。田园隐居，无过于此，因为桑柘深处好人家呀。

凡人都摆脱不了那些平淡的生活。韦庄《与小女》：见人初解语呕哑，不肯归眠恋小车。一夜娇啼缘底事，为嫌衣少缕金华。

这里没有愤世嫉俗的狂人，也没有怀才不遇的穷士，没有心机和狡诈，只有生活，只有平平常常的关心，世俗的牵挂。

也胡诌了一首《与外甥闺女》：一梦花开日，再梦果飘香。嘿然恋何事，微意偏属糖。

李贺一首写男孩儿的诗，很别致。《唐儿歌》：头玉硗硗眉刷翠，杜郎生得真男子！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竹马梢梢摇绿尾，银鸾睒光踏半臂。东家娇娘求对值，浓笑书空作唐字。眼大心雄知所以，莫忘作歌人姓李！

也写了一首《五岁生日》：柔蓝秋水白衣袖，一双巧手比莫愁。朱唇轻启风含笑，明眸冉冉百草羞。

眼大心雄，不由得让我想起小时候看水浒传中第一次看到胆大心粗。

吴用道：“小生凭三寸不烂之舌，直往北京说卢俊义上山，如探囊取物，手到拈来，只是少一个粗心大胆的伴当，和我同去。”

当时我曾想，应该挑一个胆大心细的伴当才对，比如花荣、燕青那样的人，连皇帝的墙角也敢撬。其实后来才明白，吴用就是想找一个无所畏惧的同伴，不需要考虑太多、瞻前顾后的。李逵较鲁智深、武松，完全是个直肠子，是个无法无天的人。鲁智深打死了郑屠夫，马上逃命去了，还说这厮诈死，其实是自己在耍诈；武松更是天生杀手，胆大包天，心思缜密。李逵与他俩人不同，有时昏天黑地，分不清对错。

李逵只听宋江的指派，但他何曾怕过宋江。

李逵错怪宋江夺了刘太公的女儿，彻底发作了。李逵睁圆怪眼，拔出大斧，先砍倒了杏黄旗，把“替天行道”四个字扯做粉碎......拿了双斧，抢上堂来，径奔宋江......李逵道：“......你原来是酒色之徒......你若不把女儿还他时，我早做早杀了你，晚做晚杀了你。”。

私下认为，水浒的作者对宋江也是极其不满意的，可是情节的发展有其内在规律，连作者也不能阻止宋江投降，这里用李逵的口说出来，发泄发泄，警告宋江做人要有底线。

李逵真是个胆大心粗的伴当，天杀星。

胆大心细也是有出处的。《旧唐书·孙思邈传》:“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这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意思么。

抛开梁山好汉的造反大计，还是回到平常市井中来吧。

诗人们的市井生活，说得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其实想的还是琴、棋、书、剑、花、月、酒。

刘禹锡《尝茶》：生拍芳丛鹰觜芽，老郎封寄谪仙家。今宵更有湘江月，照出菲菲满碗花。唐寅《除夕口占》：柴米油盐酱醋茶，般般都在别人家。岁暮清闲无一事，竹堂寺里看梅花。有月亮的晚上，应该喝酒，喝什么茶呀，看来刘禹锡是真穷，只剩下茶了，而唐寅更穷，连茶也没有，只有过过眼瘾，得是梅花才好？桂花、菊花也好。

陈著《鹊桥仙·次韵元春兄》：兄年八十，弟今年几，亦是七旬有九。人生取数已为多，更休问、前程无有。家贫是苦，算来又好，见得平生操守。杯茶盏水也风流，莫负了、桂时菊候。

杜甫《江村》：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老妻画纸为棋局，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