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
事的容蚵,双手提着紫阳的衣领把人拎了起来。
手掌很快又勒出了血,她浑然不顾,只晓得把人拉得近些,好让她看清这人到底是不是紫阳。
她使劲看那只还算清明的眼睛,竭力透过夜的黑暗,看向眼眸中的大海。
紫阳是无比聪明且无比善良的女人,她的眼睛是无比清澈又无比真诚的。花纭肯定不会忘——紫阳是满宫上下,对她最好的人。
但眼前这位……花纭犹豫了。她越发感觉看不清,看不清“紫阳”在眼泪之后的眼神,看不清藏在瞳仁后面的人心。
“姑姑……”花纭腾出一只手替她拂去额前湿发,嗓子颤抖着说,“你真的是紫阳吗?”
女人疯狂地点头。
在她们之后,是饶有兴趣的李怀玉,他甚至靠在门边,双手抱胸地看着小太后与紫阳。轻松畅快的样子,就差哼出歌儿来。
姚铎斜眼瞥李怀玉,恨不得现在就捅死这疯子。可沈鹤亭又有令,除了他本人,谁都不能动李怀玉分毫。
盛誉站在一厅角落,正用陌生的眼神面对眼前的姚铎与楚王。
他或许是太迟钝了,曾经所熟悉的、鄞都的一切人与事,此刻也浑然看不清了。
小太后亦是。
她之前自诩一眼便能看透何为谎言、何为真心话,如今与紫阳近在咫尺,“答案”垂手可得,却也认不得,眼前的紫阳还是不是她依赖的姑姑。
花纭纤细的手伏在紫阳血迹斑驳的脸上,她闭上了眼镜,用触觉去辨认。
随着她的手挪移,紫阳的泪是越涌越多。
当手伸进紫阳湿热的发间,花纭陡然睁开了眼睛。她惊诧地乜视紫阳,登时眼中流出一抹狠意。她指尖一勾,撕开那处缝隙,将一整张脸皮都“撕”了下来!
一抹细微的血色,划过空气。
“啊——”一边的容蚵顿时捂住了眼睛,被吓得喊出了声。
李怀玉的笑声适时传来,犹如恶鬼的哀鸣,穿越忘川,袭向人间。
花纭手上提着血淋淋的皮肉,愣愣地看向跪在地上、没有头发、没有脸皮、一摊血红的“女人”。
恐惧到了巅峰,不会大吵大闹,而是极其木讷的。
提着头发的那只手,已经抖如筛糠。
花纭缓缓转过身,霎时有不识趣的风荡起少女与她手中他人皮囊上的长发。一直光亮的眼眸,此刻竟了无了光。
她将那坨头发拎到自己面前,用另一手拨开悬着的青丝,漫无目的地看向另一头。
只有李怀玉的脸,被月光映得白得像瓷。
他在笑,他始终在笑,嘴角不会累似地笑。
我真的认识他吗?
花纭问自己。
李怀玉,你想要的,是我的命吧。
花纭喃喃地跟他说:“李怀玉,哀家跟你回宫。”
“娘娘不要——”她身后的女人尽力向前一扑,抓住了花纭的脚踝!
花纭根本不敢回头,她傻傻地低头看那两只青筋暴起的手,用一股近乎毫无人情的声音说:“可你不是紫阳。”
那女子依然用破锣似的嗓子嘶吼道——
“娘娘!奴婢就是!就是紫阳!您再好好看看!求您了!不要回宫!不能回啊!”
只觉脚踝上的力越来越轻,遍体鳞伤的女人力气全用尽,可也挽留不了花纭。
李怀玉用另外一个女人的躯干,披上紫阳的皮囊来威胁自己。
花纭明知道这是李怀玉的把戏,但她必须选跟他回宫。
今日之事,足见李怀玉之疯癫。今天是用他人换亲人皮,那明日呢?他会不会让她仅剩的亲人朋友,在自己面前惨绝人寰地离去?
花纭不确定。
沈鹤亭还在鄞都之外,英雄林中还有困兽犹斗的花氏与蒲氏。李怀玉已经跟他们撕破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沈鹤亭背后刺出致命一击。
她已经失去了父亲母亲、姊妹兄长,她不能再失去爱人与挚友了。
花纭能做的,也只有在沈鹤亭李怀璟回京之前,将李怀玉能拖一日是一日。
即便以卵击石,即便李怀玉是个未知且强大的对手。
因为她要保护她爱的所有人。
花纭挣开那女人的手,径直向李怀玉走去。
“哀家跟你回宫,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