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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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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霖,自己去领三十军棍。”梁青山压抑着火气道,“道听途说以讹传讹,本将平时怎么教你的都忘干净了!”

沈鹤亭什么都没说,卫缄见他并无其他吩咐,速速将魏渊霖拉走。怒火上脑的少年仍不甘心地回首恶狠狠地睨沈鹤亭,可惜他眸如古井无波,仿佛被诋毁被指责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倒是个年轻气盛的,沈鹤亭心道。其实他对魏渊霖谈不上多么厌烦,即便他不吝于用各种难听的字眼来诋毁自己,沈鹤亭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毕竟那小将军是看了贵为靖州守备军总将的梁青山在自己一介宦官面前竟那么地低声下气,任谁都看不过恩师如此。

沈鹤亭也一样。

当梁青山单膝跪在雪地中,他心里对自己这“掌印”身份的厌恶不亚于魏渊霖,他站在萧旻的坟墓前,打量一头名叫沈鹤亭的鬼,瞧着他一脸狰狞恶相,直到现在还没从那股厌恶中脱离。

魏渊霖是在沈鹤亭面前受刑的,军棍一道道地落下,少年闷声不响,一直用不服不屈的目光盯着沈鹤亭。

居高临下是沈鹤亭仅剩的防风墙。

梁青山约定了三十军棍,沈鹤亭心中默数到二十四便叫停了。即便才二十四道军棍,魏渊霖也承受不住吐了几口血瘫倒在地。

一旁卫缄不由得撇撇嘴,心想这细皮嫩肉的还来北疆当哪门子兵?到现在没让鞑子捅死真是奇迹。他拎起魏渊霖,往梁青山的队伍后面扔。

进靖州城还算顺利。

靖州城内极度萧条,沈鹤亭一路都没看见一户商贩一个归家的农人。原先靖州有互市,街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不过六年过去,同样的地点只剩空荡荡的摊位与捡不完的垃圾。

所以当年弘治为保皇权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对付父兄,无异于自毁长城,将北疆百姓都拉下来为他的皇权陪葬。

萧氏何辜,百姓何辜?

等到沈鹤亭抵达将军府,黑夜已经爬到靖州的天际了。雪停后城内出奇地冷,狂风一呼一嚎间都能冲烂最厚实的狐裘。

将军府早就收拾好了两间上房容沈鹤亭与之亲信落脚。被风沙吹成土黄色的大门打开,小厮得了梁青山的吩咐,将沈鹤亭领到后院。将其中一间坐南朝北通透宽敞的主房指给了沈鹤亭:

“禀沈掌印,此屋便是将军特地为您准备的卧房,跟掌印同来的两位将军,用下一间房便好。”小厮指向走廊的尽头小屋,很认真地说。

沈鹤亭凝视熟悉的门楣,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做——这屋子乃是他少时在将军府的住处。

他甚至还记得以前与花纭坐在门槛上狼吞虎咽刚从厨房偷的桃花酥,当时师妹还不如他的心口高,只要他把最后一块桃花酥捏在手里举高,女孩怎么跳都够不到。

被举起来的酥通常会掉进萧旻的嘴里。

花纭争抢了好半晌,连块渣都没落到,会无比气愤地踩师哥的靴子,踩得师哥又疼又觉得好笑。

沈鹤亭站在门边,沉默之余眼底还闪着异样的光芒。

不过才六年光景,他就从无忧无虑的小少爷沦为人人喊打的奸臣走狗。

北疆的大雁南去北回,归来时仍是旧时的雁。而他再回靖州,还是曾经的萧旻吗?

他变为沈鹤亭,一介阉人,一介走狗,一介用万人血海铸成一人丰碑的活阎罗。

有时他就在想,他所做的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仅仅是为萧氏平反吗?

——并不。

沈鹤亭浑浑噩噩地活着,将自己变成浑身是刺的刺猬,无限沉沦于权术与明暗争夺的泥潭,无辜的不无辜的都被他割下后颈的皮肤做成人|皮卷以祭奠萧氏亡魂,来鄞都的五年几乎要将朝廷搅得个天翻地覆。

他的路似乎跑偏了。

比起萧氏平反,他更希望李氏江山倾覆,明堂高殿皆为萧氏一族缟素,把四大世家操控的朝廷都拖下地狱为萧旻陪葬。

沈鹤亭轻笑。

卫缄无法理解地望着主子,自己已经提着行李跟沈鹤亭在门口站了小半刻了,看他又哭又笑的也不敢问为何。可北疆实在太冷,卫缄最后终于忍不住问沈鹤亭:“外面天寒地冻,主子不如进屋歇息。”

沈鹤亭抽抽冻红的鼻子,才反应过来将军府的小厮还等在他身边,掸掸肩膀被吹落的雪,径直走进房中。

卫缄给主子收拾好房间,转过来伺候沈鹤亭更衣。宋衷抬了两桶热水进门,给沈鹤亭续好沐浴桶,来回跑得坐在门边直擦汗。

“你俩记得找厨房要一碗姜汤,出了一身汗小心着凉。”他拉过屏风,朝外面说。

“好,”卫缄道。宋衷本还想偷吃两口沈鹤亭房中的饴糖,也被卫缄扯着后领拖走。

他们走后,沈鹤亭才放松地扭扭脖子。他身上只挂了一层薄薄的单衣,隐约能看见健硕结实的肌肉,侧眸隐约能看见镜中自己,撩开袍子看看后腰的刀疤,食指抚过粗粝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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