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
子:“鸡汤馄饨面,按照掌印的口味,末将特地给您放了雪菜丝。厨房原本给放了香菜,末将心想您不爱吃,便偷偷都挑了出去,没让他们发现。”
沈鹤亭僵在原地,眼睛不受控制地涌出液体。
他总是在不该流泪的时候流泪。
不加香菜加雪菜的鸡汤馄饨面,是萧旻在将军府时最爱吃的。
——梁青山还是认出了伪装成沈鹤亭的萧旻,却没有戳穿,依然尊称他为掌印。
二人坐在一起,沈鹤亭用右手用筷子,一时间还没习惯,不适应地转了转手腕。
小旻就是左撇子。
梁青山眨眨眼,心里苦得不行。当初萧家出事的消息传进梁府,小旻就要往竺州跑。他至今还记得小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依然给他磕头告别的场景。十六岁的少年眼泪不止,临走什么都没说。
梁青山没有阻拦,萧家人是北疆的鹰隼,他们不可能甘于躲躲藏藏苟活一命。故而他以为当年靖州一别,就是永别。
后来没想过小旻还能活着。
他竟真的生出了活下去的勇气。
真好。
沈鹤亭嗅着香喷喷的鸡汤,似是无意望向对面的落地铜镜,能看见梁青山眼角有一颗眼泪掉落。他笑了笑,问道:“将军何时认出咱家的?”
“左手刀,”梁青山浑浊的眼睛望向沈鹤亭的侧脸。他与少时相比变化太大,唯那双控制不住眼泪的凤眼,还保留一分从前的影子,“刀法骗不了人的。”
沈鹤亭无奈地笑了。
“疼吗?这么多年?”梁青山想问成为沈鹤亭的时候疼不疼,可不知从何说起,出口时竟如此没头没脑。
沈鹤亭摇头,风轻云淡地说:“不疼。”
梁青山该怎么形容心里的难受,他在靖州守了四十年,见过无数场战争,心早就冷了麻了不知道什么是心疼了。
可听见沈鹤亭说不疼,还是不自觉地苦涩起来。
那是他亲自开蒙,一招一式都亲手教会的徒弟啊!
他怎么舍得他受那么大的苦。
沈鹤亭的眼睛亮晶晶的,犹如一只流浪多年的狼,终于翻越万水千山,站在山巅之上遥望曾经的故乡。
“不妨事的,师父。”
—
鄞都,小雪。
朝晖酒楼下聚集了一群举子,今日放桂榜,除了看自己的名次,更好奇李顽与简倦的。
他们顺着最后一名往前看,直到看到解元的名字,喧闹的人群霎时沉默。
感觉这个结果是在意料之中的,可见到她的名字,依然会觉得出乎意料。
皇宫大内,花纭比皇城外的举子先一步拿到桂榜名单。
李顽高中解元,而简倦也不负众望,中了亚元。
花纭明白这是他们应得的结果,也是沈鹤亭对抗的结果。
李顽还在狱中,她要赶在花从文动手之前把人接出来。
花纭便服都换好了,正要出宫,便听福禄海来报丞相带了一众臣工于太极殿外请命,要求太后即刻处置李顽。
一阵风吹开坤宁宫的房门,将不干不净的雪吹进殿中。花纭乍然回首,用难以言喻的眼神望向太极殿的方向。
紫阳还举着盛披风的托盘,随着小太后的目光往后看,问道:“娘娘还要去刑部狱吗?”
“为哀家更衣,”花纭微微摇头,“紫阳,哀家错了。李解元是要封侯拜相的人,她必须堂堂正正、名正言顺地留在鄞都。”
“娘娘说的,婢子不懂。可是掌印嘱托过,他不在京中的这段时日,您尽量不要参与到前朝的……争斗之中。”紫阳掣住花纭的肘部,“朝堂之上字字句句都如刀剑见血,切莫引火烧身。”
“掌印离开了十二日,哀家在坤宁宫也躲了十二日,”花纭桃花一般的眼睛悦动光影,“躲有什么用?靖州的火就烧不到鄞都,李顽就能清清白白地从大狱中出来,他花从文就能放过哀家了吗?”
紫阳怔怔地望着花纭,这是太后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提及与这位丞相父亲的关系。
相府嫡女与丞相父女情深,可花纭提及花从文的时候,眼里的鄙夷根本掩藏不住。担心突如其来,怀疑在紫阳心底生根发芽。
——太后当真是太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