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颇牧不用
腰间佩剑舞了起来,一招一式,一板一眼,以长袖善舞之姿,驱动冷冽寒光之剑,美人如玉,剑气如霜,当真乃世所罕见之景。在座观者皆不自觉陷入恍惚,不知究竟身处炎夏还是严冬。
酒盏翻了,罗裳污了,但无人在意,眼光都只落在那一抹倩影上。忽然间,两只鹰隼不知从何飞来,如离弦剑一般,极其反常地从数千尺高空速度飞下,向主位袭击而去。众侍卫觉察异常时,鹰隼尖利如箭矢的嘴已逼近李隆基左心口,情势无限危殆。
说时迟,那时快,本正舞剑的佳人竟比侍卫们反应更快,瞬时已至临淄王近前。剑光一闪,两只鹰隼被她手中的双剑击中,惨叫一声,滚落一旁。侍卫们忙上前收拾残局,佳人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两个团身复回到宴池正中,衔接得如此连贯,甚至令在场诸人分不清这究竟是突如其来的袭击,还是为了此舞的效果有意为之。
一曲终末,双剑收鞘,袖笼回落,佳人神色恬然慵懒,像是午夜梦回起身喝了一杯温茶,仿佛方才的金戈铁马与她毫不相干。
丝竹声不知何时停了,宴池上的众人却似未察觉,仍沉浸在那美轮美奂的剑舞上,久久无以回神。直至李隆基笑道:“公孙雪,本王新得之舞姬,不单通音律,尚辞藻,舞剑亦是一绝,方才一舞《剑器》,正是她考据兰陵王入阵的传说,由本王编曲而成,闹了这大半夜,不知各位可尽兴了?”
听闻竟是临淄王亲自改编的管弦,众人皆不由得举杯赞叹起来,李隆基亦少不了要自谦几句。
觥筹交错间,宾主尽欢,动人心魄的剑舞与那不期而至的鹰隼,都溶化消散在了一杯杯浓浓的葡萄美酒之中。
筵席散去,送走了李邕等人,李隆基在公孙雪的搀扶下回到书房,拉门一合,他醉态瞬间消解了许多,端起侍人早就备好的醒酒茶一饮而尽。
公孙雪冷艳的面庞上终于动了神色,显出几分担忧:“殿下,那鹰……”
“既要杀人,又怎会轻易放弃,往后定还会出许多乱子,且走着瞧罢。对了,嗣直如何了?”
“他虽不言语,但身子痛得直抖,方吃了药已经睡了,刘夫人一直陪着。殿下,情态险恶,可要通知府中上下,早做提防吗?”
李隆基未动声色,初阳微光浮现,透过窗,给他年轻、沉勇而英俊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轮廓,他摇摇头,唇边勾起一弯浅笑:“本王想先看看,她能查出个什么名堂来。”
不消说,李隆基提及的正是薛至柔,将近傍晚时,薛崇简终于签完了繁琐的保证手续,将薛至柔保了出来。
当看到薛崇简那张心疼得快哭了的脸,以及他放在臂弯处,大概率是要给自己披上的披肩斗篷,薛至柔恨不能掉头再回三品院去。正当她迟步不前,身后通道忽然涌出一众差役,每人手中都拿着厚厚一叠布告,匆匆四散着跑开,似是急着前往各坊张贴。
薛至柔猜测这样大的阵仗应当与北冥鱼案有关,赶忙跟上队尾那个腿脚较慢的役人。
薛崇简见薛至柔忽然跑了,也赶忙跟上,就这样有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般,三人前后脚来到毗邻的坊间门前。
那役人果然是在贴北冥鱼案的通缉令,待那人走后,薛至柔与薛崇简混在一拥而上的人群里,凑上前看。这一看不要紧,着实将他两人吓了一跳:那画像上画的,竟然是……孙道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