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旦夕之危
暗,他脖颈处汩汩流出的血仿佛是黑色的,他的头面埋在地上,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露出的一截后颈惨白如纸。
“嫌犯自尽了!快施救,别让他死了!”剑斫峰的随从中不知何人高喊了一声,众人皆围了上来。薛至柔亦被武侯拉出暗道,请了出去。
薛至柔知晓自己的处境十分不妙,但她甚至来不及考虑这些,只想知道方才所有人都在一起,孙道玄究竟是何时中招的?当真是他选择了畏罪自裁吗?她还未来得及问清他与叶法善的关系,剑斫峰一来,他便一命呜呼,定是方才的一群人中混入了杀手。
薛至柔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害怕还是茫然,耳畔忽然再度响起了那个亦真亦幻的渺远声音。
“乾坤反转……冤命五道……解此连环……方得终兆……”
眼前的光景再度变得虚幻,薛至柔意识模糊,感觉自己像是被卷入旋风的蝴蝶一般,俶尔堕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薛至柔悠然转醒,慢慢睁开眼,发现眼前的一切竟是那样熟悉。
凌空观的后院里,大树蔚然成荫。叶法善的袡房内,拉门半开着,廊下飘起袅袅茶烟,一长鬓白发的老者正在小鼎中煮着碗盏,长长的寿眉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薛至柔的小嘴因震惊而张得溜圆。她从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来得竟是那般急,像断了线的雨珠子,扑棱棱落了满襟。
老者转过头,正是叶法善。看到薛至柔,他捋着白胡子笑得十分慈祥:“玄儿,怎的忽然哭了?可是想念爹娘了?”
看到这张笑脸,薛至柔脑子本就懵然,突然听到这称呼,薛至柔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乳名是叫玄玄,但叶法善从不这般称呼她,而是唤她“师妹”来着,更遑论还给她改了昵称,她怔怔回问道:“叶天师方才叫我什么?”
“玄儿啊,怎的了?想当初, ‘道玄’之名便是依你的生辰八字起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道气长存,上德之性’,只可惜,这世道终有污浊之所,未必存的下心思澄澈之人……”叶法善似是极其感慨,叹了两叹,指着案上的茶盏道,“不论如何,还是先饮茶罢,再不喝可是要凉喽。”
薛至柔怔怔的,下意识随着叶法善所指,瞥了眼面前的茶杯,只见其中倒影的自己竟是孙道玄的模样。
薛至柔惊得跳起身,瞬间发现视角高度亦与寻常不同,她低头看看,发觉自己并未穿着一直以来常穿的金线道袍,也未穿去桥洞下人时所穿的襦裙,而是穿着一身素白袍,袖笼处点点翻墨,腰间还别着那张两眼空空的人皮面具。
薛至柔似是难以置信,下意识按按这具身子,腿股,腰腹,确实比她所熟悉的自己身体的触感要硬实许多,胸前更是平坦得惊人,毫无障碍便能看到双脚。
“你这是作甚……”叶法善颇为担心,“玄儿,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啊……没有。”薛至柔答道,她的声音亦变得很低沉,像沉浸寒夜的月影,从前她甚至不曾发现,这孙道玄的声音还挺好听,“我……没事……”
“咱们还是小声些,免得被人听去。”叶法善笑了笑,“快坐下喝茶罢。”
薛至柔听话地坐了下来,端起茶盏,又想起自己如今用着孙道玄的身子,若是水喝多了要如厕可怎么得了,赶忙像是丢烫手山芋一般将茶盏放下,偷眼看看叶法善,方才因震惊而被逼退的泪意又重新泛了上来。
若是她没有猜错,因为孙道玄的死,她再一次陷入了谶梦轮回里,叶法善得以活过来。不管那厮究竟是什么王八成了精,此时薛至柔真真切切地感谢他,尽管……她不知自己的意识为何会附着在他身上……
若按上一个轮回的展开,昨日孙道玄才被通缉,今天上午她将来到凌空观,找叶法善追问孙道玄的事。薛至柔抬眼看看东面窗户,根据阳光渗漏的角度来看,还未及她到道观的时间。
可如今她附身在孙道玄身上,出现在袡房里,倒是坐实了叶法善不顾大理寺通缉庇护了孙道玄之事。薛至柔偷眼看看面前这位慈眉善目的尊长,心道他好似全然没发现孙道玄已然从意识上被自己掉了包,这正好给了她机会,来探听叶法善与孙道玄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但她对孙道玄的了解几乎为零,不免心怀忐忑,她忖了忖,轻咳一声,尽量学着孙道玄平日里那要死不活的语气道:“多谢叶天师多年来对玄儿的照拂……养父母那里,也让叶天师费心了。”
这几乎是薛至柔唯一知道的有关孙道玄的事,还是从大理寺处探听的。叶法善闻声,抖了抖寿眉,叹息道:“当年窦德妃遇害,你父母亦卷入其中,不幸殒命。贫道深受安国相王恩惠,与你父母亦有数面之缘,眼看你没了爹娘,怎可能置之不理。如此作为,不过是为了了却你父母的遗愿,也算是给安国相王一个交代。”
安国相王?那不是临淄王之父李旦的封号吗?未料到孙道玄的身世居然与李旦有关,薛至柔大感意外,却又怕被叶法善看出破绽,赶忙收了微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