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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迷津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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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人生,确实只剩一年了。

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灾后是最易民变的时候,朱聿恒稍加恢复,立即就投入了赈灾、抚恤、安置等一应事务,在最短的时间内要让局势人心稳定下来。

他只给祖父上了一封奏折,说自己办事不力,无颜面见圣上,等此间事情告一段落,想改道前往应天,拜望太子与太子妃,以叙天伦。

祖父的回信很快来了,说:江南好风景,聿儿可在父母膝下多盘桓几日,毋须挂怀京中事务。

前往应天的路上,朱聿恒一路看到的,是自开封府到怀庆府、从祥符到郑州,各路州府、十余县城尽成泽国,各地屋宇塌陷,被水冲走、淹死的人数以万计,城郭周边尽是浮尸。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那些贯穿身体的剧痛,也不是身上那些受损的血脉。

而是在无数人的安危系于他一身时,他却无力承担他们的期待,最终使得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他下了马车,在六月毒辣的日头下,长久地伫立在高山之巅,凝望着下面洪水肆虐后,苍黄的大地。

冷汗从他后背沁出,锦绣罗衣全部湿透,粘在了他的后背上。

四面八方逼来的热风,让他又想起了两个月前,四月初八,三大殿在雷电之中轰然燃烧坍塌的那一刻。

在他经脉受损之时,也是灾变产生之刻。无论那灾变是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千里之外。

是巧合,还是必然?

是天意,还是人为?

如果是他的过错,那么开封、怀庆的百姓又有什么罪过,要在他受罚的那一刻,遭受天灾,家破人亡?

如果与他无关,那么他经脉诡异受损的时刻,为什么也是天灾人祸降临之时?

天意高难问,长风自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围困于至高之巅,烈日之下。

蒸腾的热气灼烧了他的视野,他恍惚又看见,那一日烈火中飞向他的绢缎蜻蜓。

还有,烧焦的千年榫上,蓟承明刻下的那个蜉蝣印记。

以及,在一室黑暗之中,阿南比野猫还要迫人的明亮双眼。

让她旧伤复发的大火,是不是,那日让他重伤的三大殿烈火?

因地动而坍塌的黄河堤坝,她却说是她的责任,那么,这次地动与洪水,与他这次再度发作的病情,又有何关联?

他呼吸急促,胸中堵塞着悸动的恐慌,令他眼前尽是混乱光点,脑中嗡嗡作响,一时如坠噩梦。

若他真的抓住了她,是否就能阻止这些频仍的灾祸,逆转自己的人生,推翻掉只剩一年时间的预言?

阿南有些意外,从开封回到徐州后,发现船娘带着女儿,还滞留在洪水泛滥的码头边。

“妹子,你来得可巧,这阵子黄河水患,我的船被官府征用了,连船上载的货物都一并买去了。如今我正要空船回杭州看看我娘去,妹子你去哪儿,我看能不能捎你一程。”

“行啊,那我随阿姐一起去。”阿南对身后少年挥挥手,身形轻捷地跳上了船,“司鹫,你自己走吧,我们三个女人带你一个男人不方便。”

司鹫早已习惯她的性子,抬手目送她的船离开后,才恍然想起,急忙对着河面大喊:“阿南阿南,你没带钱!”

可乱糟糟的河面上,他的喊声哪有人听见。

身无分文的阿南,厚着脸皮在船上蹭吃蹭喝,一路顺水南下。抵达杭州时正是傍晚,小船晃晃悠悠地进了清波门。

清波门是水门,由水道直接入杭州城,不远处就是西湖。夏日黄昏,水风送凉,也送来了采莲女们细细软软的歌声,隐约唱的是一阙《诉衷情》——

“清波门外拥轻衣,杨花相送飞。西湖又还春晚,水树乱莺啼。”

阿南托腮听着,抬手拉下一朵拂过鬓边的荷花,闻了闻香气。

多云的天气,惬意的清风,想到公子可能也正看着她面前这片湖,也正和她一样沐浴在此时的夕阳辉光之中,阿南的唇角不由得向上弯起,好像胸口都流溢出了一些甜蜜的东西。

可是,一想到自己没能实现对公子的承诺,守住黄河堤坝,她的心又沉了下来。

是她无能,才导致黄河两岸屋毁田坏,流民万千。

她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那带着累累陈年伤痕的双手,那些甜蜜也渐渐转成了苦涩,最终郁积于心,难以驱散。

西湖波平如镜,她们的船从白堤锦带桥下穿过,向着雷峰塔而去。但就在船划到放生池边时,却有一艘官船自旁边划来,横在了她的船前。

见只是两个女人一个小孩,船上官兵不耐烦地挥手道:“快走快走,不知道官府有令,这段时间不许接近放生池吗?”

“马上走马上走,对不住啊官爷。”萍娘一边躬身赔罪,一边忙忙地撑船逃离。

阿南扬头看看,绕着放生池那一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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