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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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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夜里睡不着,入夏后夜里越发闷热,陈瑜习惯开空调,她又觉得冷,两人的温度喜好总不同步,这是情侣惯常的矛盾,许悦也跟她在微信上吐槽,因为空调她在入夏的时候还要盖着厚被睡觉。
但过了会,许悦的微信也没有了回复,她息屏没有新信息的手机,轻手轻脚地钻出被窝,转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陈喻。
她一个人坐在餐厅,拿出那天取回的包裹里的手表,和那张字条,它们都被放在一个带密码锁的收纳盒里。
在收纳箱里还藏着一些未被开封就被拒收的信,信的收件地址是新州监狱,收件人是Ian Yien He。
舞会后不久,贺以恩因洗钱案被捕,被判了入狱六年,她写信给他,每一封都被退了回来。
他从前的住所已经被查封,中国城里的那些店铺也都消失,包括所谓的地下赌场。她去了以往他们常去的那些熟识贺以恩的餐厅和店铺,她还没有问什么,他们就一并说自己与贺以恩不熟,然后解释他们之间更没有金钱往来。
她还见到了Maggie,她在一处新开的酒吧做调酒师,她见到向晚,起初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向晚也没有问起贺以恩,只是坐在吧台喝酒,那天是秋冬季节,向晚下了课,背着书包,穿着浅色衬衫和棉服马甲,坐在里面格格不入。
之后,Maggie主动开口。
“Ian几年后就出来了,他涉案的金额不大。”
Maggie重复她已经知道的事,然后又说:“别找他了,你这种女孩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你知道他舅舅是谁,住在哪吗?”向晚问。
Maggie摇头,“我知道的不多,Ian只是我常在酒局见到的人,大家知道他被他舅舅收养,知道他是雷哥的人,就这样。”
雷哥判了十几年,但只到他这里结束,警方似乎没有挖出更多的关联人物。
“但你们都知道吧,他舅舅跟这些脱不了关系。”
“知道是一回事,证据是另一回事。”Maggie说,“你读得书比我多,应该比我懂这个道理。”
她又说:“你要知道,中国城只是这个城市很小的一部分。”
向晚没有真的明白她所说的意思,后来她不再跟她搭话,也再没有踏入过那间酒吧。
这些年里,这座城市没有任何改变,昔日发生伤人案的超市依然还在,曾经关掉的奶茶店换了老板和招牌继续开着,贺以恩居住的公寓还是在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月亮游乐场每天灯明灯熄,摩天轮好像永远没有停止转动。
好像变化的只有人。
建筑或许也会以比人更慢的速度老化,风朽,或者残破,但唯有人,因陷入记忆的比较而痛苦。
她犹豫后还是放下了信,没有试图撕毁它们,也没有想要拆开读自己过往的情绪,除了信,收纳箱里都是属于一切变糟以前的回忆。
她和贺以恩的合照,她的发圈,游乐场的票据,舞会的邀请票。
还有她拍的贺以恩。
第一张照片里他站在阳台抽烟,手上的烟对着另一边,看着她的镜头在笑;第二张照片里,贺以恩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侧头看她,像是睡醒没多久;最后一张照片,他坐在餐桌的对面,手撑着下巴笑着看她。
她只留下这三张照片,其他要么留在他家,要么因为她冲洗失误导致成了废片。
至于贺以恩拍的她,她一张都没留下。
没留下也好,看到过去的自己,无知的、充满爱意的、未能预见不久后分离的自己,会产生嫉妒,产生怨恨。
对被凝固在那一刻仿佛标本的自己。
成为标本该是残酷吗?生命停息,时间静止,在美好的时刻停止,仿佛蝴蝶标本里只留下最璀璨的蝶身,没人知道它曾是蛹虫,也不会见证她未来枯萎的死亡,因而,只剩下美好,尽管空洞且死寂,却永远不再会有美好熄灭时的痛苦转折。
他入狱后,她曾试图去看他,被拒绝后又试图写信给他,但一封封被退回,直到她终于选择放弃,被迫接受早应接受的事实——他们从前不在同一个世界,未来更不可能在同一个世界。
俗气地,她开始选择接纳他人,以开启新的生活,尽管用他人疗伤显得如此卑鄙,但她还是自私地做了,并且自私地又留下一个藏着有关他的收纳箱,装着他们从来都不曾沉甸的过去。
对他们来说,不负重荷的永远是没有可能的未来,过去轻飘飘的,好像只要毁掉手中的这些废弃物品,便就能让过去永远失去存在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