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寒心
是毒……
祁云萝拦住奔走的许逸,问道:“许将军中毒了是不是?什么时候的事?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许逸丝毫未乱,只恭敬的行礼:“姑娘所问,等将军醒了,自然就知道了。”
不否认也不确认。
但祁云萝心里已有了结果。
她隔着刻着山水的桐木屏风看向许轻舟的方向,看不到他的身影,空气中飘来血腥味,刺激着祁云萝的嗅觉。
她第一次见许轻舟,是在京郊客栈,二月初。
他们一道回京的路上,他被保护的严密,不想被人发现。
许轻舟常年镇守北境,被召回京也曾有过,可没有哪一次是这样悄无声息,瞒着所有人。
为什么呢?
他说过,他受伤了,去岁的伤,因为伤太重秘密回京……如果根本不是伤,而是中毒。
祁云萝觉得眼前有些晕,她闭了闭眼睛。
前世,许轻舟的死讯在八月传回京都,镇北将军死讯是大事,必定是八百里加急,她算着日子,最快,最快要近二十日,那许轻舟战死沙场应在七月底,再算着从京城出发的日子,应是七月初。
她总以为许轻舟是在七月初离京的。
可,如果许轻舟根本没有出过京呢?
如果没有出京,那么,那一场埋葬了一代名将的战争从何而来?
朝廷又为何要用一场根本不存在的战事来掩盖许轻舟的死讯?
祁云萝回想着所有,许轻舟的话,许轻舟的所为,每一句,每一个行为。
一个不敢漏。
“我不相信他们。”
那是许轻舟的原话。
他不相信魏含章和项黎,不相信太子和六皇子。
原来,她漏了的东西在这里。
北境出事了又如何,自有皇上打算,许轻舟受伤了又如何,他总有好的那一天,便是他在战场上受了地方的暗手,中了毒,也不需要他百般算计。
原因,只有一个。
他的伤,他的毒,甚至他的死,都与储位之争有关。
他是一个将军,战场厮杀,排兵布阵,是他所为,可如今,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一个将后背交给嘉国的人,却被上位者当做争储之路的踏脚石。
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寒心。
那知道一切答案的许轻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顺从回到京城,静静等待死亡。
她无法推己及人。
她是一个俗人。
院外许赢小跑着过来,身后的嬷嬷一路喊着,祁云萝看过去,只见许赢一双大眼睛满眼续着泪水,祁云萝走出门,拦住他,然后将他抱进怀里。
许赢抽泣着:“姐姐……爹爹是不是好不了了……”
祁云萝都不敢看他眼睛,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许赢眼泪啪嗒啪嗒掉,哪怕听着祁云萝的回答,也并没怎么抚慰他,他年纪小,可府里这些日子,太医日日守着,爹爹也不似二叔那样陪他玩耍,他好像也知道,爹爹,病的很严重。
鬼使神差般,许赢问道:“爹爹他……会死吗……”
会死吗?
会的。
想骗许赢的话就在嘴边,可祁云萝说不出口,没有多少天了,许家以后的天要靠他撑起来,哪怕他还只是个孩子。
祁云萝觉得今日的太阳太大了些,照的她眼睛酸涩无比,她强忍着,扶住许赢的肩膀,将他从她的怀抱里拉出来:
“人总有一死,有的人能活到百岁,有的人只有十来年,甚至更少,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带着期待来,带着牵挂走,赢儿,你知道你父亲的牵挂是什么吗?”
许赢瞪着大眼睛看着祁云萝,二叔曾告诉过他,他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他要守护北境的百姓,这件事,唯有他才能做到,所以,这些年,他们父子见少离多。
而他,有二叔保护就足够了。
“是北境的百姓。”
祁云萝摇摇头,正色道:“是你。”
因为牵挂是你,所以明知皇上会记挂他的忠心,保全你,可依旧想尽自己所有来周全你,保你万无一失,平安长大。
“我能进去看看爹爹吗?”许赢问道。
“太医还在里面,姐姐陪你等,好不好?”
“好。”
祁云萝拉着许赢走到偏殿等着,这一等,就从早上等到了下午。
许逸来请她的时候,许赢已靠着她睡着了。
许逸将许赢抱着,就要交给嬷嬷,祁云萝阻拦道:“让他陪在将军身边吧。”
哪怕没有多少日子了。
许逸的手一顿,抱着许赢领着路。
屋内的血腥气味早已消散,还燃上了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