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明
老妇又交代了一番,最后蹒跚着走了。
小屋静了下来,仍能听见呜咽的风声。
苡鸢和司寇翾同时相视一眼,又很快收回彼此的目光。他们不敢相谈太大声,只因这小棚处处漏风,无一处严密。
于是,最先开始的是沉默。
狭小的木棚中,拥挤窘困。
苡鸢从未这样窒息过。
可只是一急促吸口气,沙尘便会伺机飞至鼻间,让她倍感束缚。
司寇翾亦是如此。
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倒不是怕飞尘伺机而入,只是怕破了这静谧氛围,届时怕惹得二人又尴尬起来。
苡鸢缓缓走至床前,轻轻往上一坐,闭眸不语。
他们又是这般僵持着,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外头忽有狂风席卷而来,带着黄沙,以铺天盖地之势,在这片大漠中喧嚣。
声声呜咽灌耳。
苡鸢便是在这时说:“大漠银河亦是盛景,要去棚外看看吗?”
司寇翾心中那座冰山稍有消融,竟情不自禁地颔首点头。
茫茫长夜,漫天银砾。
二人就地而躺,毫无拘束地背抵黄沙,虽四周窘困,却因这墨天银星,徒增了几分闲适。
不见婵娟,乌云绕天边,隐隐看着似要落雨。
他盯着苍穹,问:“为何是这?”
“什么?”
“此境绝非是修术之地,不过是一方再寻常不过的人间地界,”司寇翾侧头,眼中情绪难摸,而那墨瞳中此刻仅有苡鸢如莲般皎洁的面容,“所以,为何是这?”
她眼睫轻颤。
轻笑了一声,又偏过目光看向长空:“这才第一日,怎能料得每一步该如何走?我若说,其实我也不知接下来又会遇到何事,你会如何想?”
他答得毫不犹豫:“回暗夜之域。”
“然后呢?”她的声音轻了起来。
司寇翾不语,任沙轻抚身躯,凭夜色遮住阴郁的冷脸。
“是继续于深渊中坠落,还是隐忍所有屈辱?司寇翾,你该明白的。”
他呼吸忽然重了起来,却还是沉默。
渐渐,空中落下雨点。
灰云笼罩大漠,毫不留情地下起了雨。
清凉的雨滴打在他的脸上,也不谈避开,只是阖上了眼睑,静静感受这一刻的恣意。
苡鸢亦是没有躲,听他说:“神……”
“阿婆正在里屋睡着。”
“怎么?”
“得注意称谓啊。”
却见司寇翾略脸上颜色渐红,似是害羞了。
苡鸢则在一旁偷偷笑着。
还未听到那句意料中的“苡鸢”,他便倏然起身,作势要往里屋走。
苡鸢也跟着起来,双手向后撑着,借黄沙支起半个身子,她叫住就要离开的司寇翾:“你要去哪?”
总不能因为一个名字就要打退堂鼓。
事实上,他的确是。
若此句一经出口,又何谈高低贵贱?
该打破这一切的不该只是一个称谓,而更该是权势。
他得让一切都情有可原起来。
对应梦中的,实力相当,就如左丘翼那样,能坦然地叫住她,而非扯起尊卑。
他如今还不够如此。
他余半个目光在苡鸢身上,一脸漠然:“落雨了,里边没有屋顶能够遮盖,我进去给她添床被子。”
苡鸢未免有些惊喜。
他还是有基本的善的。
她笑:“不用了。方才出棚时我早就在外设了道结界,什么也进不去的。原本放在小屋中的那床棉被我也一同设法传过去了。”
他脚步一顿,不由地又走了回来。
苡鸢还是那样淡淡地笑着,眼中光亮不减,似夏日林中于暗色下飞舞的流萤般,明明众生皆为墨仁,偏她有这样的一双眼,万千芬芳汇在一处,令人神之向往。
她总是爱这样笑着,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却总让人容易产生错觉,她分明是在说着“怜悯”,亦是在说“慈爱”。
这便是神。
不加花钗点缀,不着艳丽之裳。
只需站在那,便洁若冰莲。
这样的神,便应了那竹简书中所言:
“云深处见一谷,曰竹笙。
谷中,金阳耀目,薄雾缠山,万物生长。
神女居云臻,揽得望舒于怀中,足有玉莲,掌生金花,貌若芳春。
集大善,佑苍生。”
乃雪盈神姬,苡鸢。
司寇翾不会独独悟出为何神会降在一侧,邀他共赴未知。
他只知醉在其中。
在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