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
练地爬上他的背:“哥哥以前也经常这样背我。”
“小友还有兄长呀,”江流稳稳托住她,“那为何今日独自在此处?”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越似霰顺势搂住他的脖子。
这话从一个黄口小儿口中说出,江流不免觉得有趣,“小友有何烦心事?不妨说来听听。”
越似霰老成地叹了一口,语气听上去竟然十分认真:“爹说我的命是娘给的,我想放弃这条命,却不知道怎么放弃。”
“哦?”江流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小友可知何谓‘放弃这条命’?”
“我知道,”越似霰抠着自己手上的冻疮,嘴上一点顾忌都没有,“就是死了。”
江流听她语气严肃,深知这不是童言无忌,追问道:“小友为何会思考这件事?”
越似霰稚嫩的声音随北风吹入他耳中:“我想去找娘和哥哥。他们说我娘和哥哥都死了,我爹很难过。我想去找他们,喊他们回家。说不定我放弃我这条命,娘就能回来了,娘回来......就可以再生一个哥哥,这样爹爹就不会难过了。”
越似霰这段发自肺腑的童言似有千斤重,堵得江流再次张不开嘴。
他沿着越似霰所指的方向,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这一段路上,越似霰都没再开口。
忽然,江流停下脚步,扭头偏向左边,角度有限,他只能通过余光去瞥越似霰。
越似霰将头埋在江流肩上,一动不动,江流看不见她的脸色,听呼吸声却能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我不知如何教小友放弃自己的性命,”江流神色温柔且笃定,“但我猜想,小友若有何不测,令尊同样会伤心难过。因此,还请小友莫要再生出这样的念头。”
“不,老爷爷你猜错了,”越似霰不肯抬头,“爹不会为我难过的。”
江流以为她在哭,但后来发现她没有,她连声音都没颤抖。
“小友是令慈在世上唯一的骨血,万望珍重自身,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再轻言放弃性命。”江流的话不轻不重地落在越似霰耳中,她记了很多年。
越似霰似懂非懂,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江流背着她走了很远,中途年幼的越似霰趴在他背上睡着了。说好了要给他指路的,到最后竟是他自个儿找到了她回家的路。
这天是越似霰母亲的头七,她爹越望山一时疏忽,让她跑了出来。越似霰回去的时候睡着了,等她醒来时,越望山已经消气,免了她一顿鞭子。还唤人给她处理了伤口。
也不知江流背着她同越望山说了些什么,竟然将久经沙场的越老将军忽悠瘸了,翌日一早就叫越似霰起来拜师。
几年后越似霰懂事了,才明白那天若不是江流突然出现,她早就命丧雪地了。也是那天之后,江流教她读书写字,教她抚弦斫琴,也教会她惜命。
江流就这样陪着她一点一地地长大了。
长大后的越似霰,惜了自己的命,却亲手将师父送入地狱。
松雪在记忆里编织谎言,自欺欺人地将江流织成了耄耋老人的模样。她曾希望师父能够长命百岁,陪她很久。
事实却是她的师父未老而亡,早早战死沙场,同众多越家军将士一样,因她守不住越州而亡。
江流宛转绕芳甸......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松雪也并非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松雪脑海中乱作一团,只有一声声“小霰”清晰地在脑中回响——
“小霰,回来吃饭了。”
“小霰,脚伤没好不要着急骑马。”
“小霰,这段弹得有些急,再来一遍。”
“小霰,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爱惜自己?”
“小霰,那天你知道我必死无疑,却还是让我去了,对不对。”
松雪听见他在苦笑,跟她说话,他总是笑着的。
愧疚之情并非所有人都承受得住,松雪感觉到体内停歇的暴戾又有开始冲撞的苗头。
有人通过绑在她手腕的琴弦,往她体内输送真元,像一汪清冽的甘泉流入心间。
那个人焦急地呼喊她的名字:“小霰,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