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
能够惊动武神的,想必乐仙就不只是因私事在人间流连。如松雪所料,鸣鸿表情微变,旋即恢复如常。
“绕梁……都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号了。本尊是武神,平时与乐仙来往也不多,只是先前略有耳闻。”鸣鸿方才分明还自称为“我”,倒像是个不摆架子的,如今改口“本尊”,言语中多少带有防备之意。
为什么连武神都对琴仙绕梁讳莫如深?
“上神可知他是何时消失的?”
“想来连绿绮都不曾告诉过你,你们琴仙署的事,本尊一介武神又如何好多嘴?”
“下仙无意冒犯,”松雪试着放软语气,“只是都惊动了武神,怕也不只是琴仙内务这么简单。下仙只是猜测号钟仙尊一事或许跟绕梁仙尊有相似之处可供参考,下仙去往人间也不至于毫无头绪。”
听她语气诚恳,鸣鸿也不似方才那般严肃,“既如此,仙友便随我一同去见绿绮仙尊吧。”
绿绮见松雪去而复返,身侧还站着武神鸣鸿,心下了然。未等松雪开口,便道:“请松雪仙子先到秘阁等我。”说罢,松雪感觉一道灵力注入她的焚祸遗音琴中,屏息一探,那道灵力便化作一条通行秘令——绿绮竟然对她这样的低阶琴仙开放了秘阁。
松雪向两位上仙告辞后,依言来到秘阁。这地方她并非第一次来,刚飞升那会儿倒是也来过,不过进来的方式过于惨烈,被绿绮好一顿教训。
在秘阁中逛了一圈,松雪发现了其中的门道。有些东西她能看,有些典籍她却连名头都不能见。这是对她这个下仙明晃晃的歧视。但因绿绮的密令,松雪在秘阁之中能翻阅的典籍内容也已远超仙子权限。
松雪看完了绿绮允许她翻阅的全部内容,全是失踪琴仙所在尘世的生平,想来是为引导她从他们的身世入手,找人时多些线索。这些琴仙的过往早已被修饰得乏善可陈,松雪拿不准是否真能派上用场。
其中对绿绮仙尊的记载就是大家所熟知的—因一曲《凤求凰》使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缔结良缘,最终只余一段兰因絮果的旧事。松雪还是凡人时,就听授琴先生讲过。后来得知绿绮仙尊的琴灵名唤“文君”,倒让她猜不透其中真意了。也从未在琴仙署听任何人提过此事。
号钟仙尊则在人间与齐桓公一同留下一个音乐中“伯乐识千里马”的故事。但典籍中没有记载,号钟仙尊究竟是号钟琴,还是那个名为“号钟”的孩子。
与焦尾仙尊的有关的记述也不出所料,大多是与东汉蔡邕有关。
记述大概是说:东汉的汉灵帝是个有眼无珠的。那蔡邕不过是多上了几道折子,又写了些不合灵帝心意的东西,便让灵帝的宠臣逮着机会党同伐异。还好蔡邕不是个死心眼儿,见灵帝冥顽不灵,扭头便溜之大吉。他本是陈留人,却远足至吴地。落脚之处,正巧有人在烧桐木做饭,蔡邕听到火烧的响声,直觉这是很好的木材,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于是向人家讨来了那截被点燃的桐木,将它削成一张琴,弹来一听,果然是天籁之音。这琴长得也十分特别,尾巴是烧焦的,于是得名“焦尾琴”。
灵帝无珠走良将,焦桐有幸裁名琴。【注1】也难怪焦尾虽位列仙尊,却不喜管事,一心只当闲云野鹤。如今倒是忙坏了绿绮这位仅剩的仙尊独苗了。
……
就连众琴仙讳莫如深的绕梁仙尊,也有关于他的尘世记载——绕梁琴本是一个名叫宋华元的人献给楚庄王的。“鼓之,其声袅袅,绕于梁间,循环不已。”楚庄王自是十分喜爱这张琴,纵享音律之美,连着七天不上朝。这下可急坏了一位名为樊姬的女子,她进言道:“君淫于乐矣。昔桀好妺喜之瑟而亡其身,纣好靡靡之音而丧其国。今君绕梁是乐,七日弗朝,君乐亡身丧国乎。”听过之后,楚庄王幡然醒悟,好像又没那么喜欢这张琴了,命人拿来铁如意,就这么将名震一时的绕梁琴给捶破了。【注2】
少时听先生讲起这个故事,松雪只觉得惋惜。好好的一张琴,为曾经最钟爱自己之人所毁,琴身碎成数段,从此成为绝响。
松雪不懂上位者的修养,只是可惜这样好的琴音,后人再也听不见了,于是她问先生:“楚庄王不再需要绕梁琴,为何不转赠给有需要的人。”
西席先生像是听到了什么孩子话,无奈地笑了笑,“傻孩子,连一国之君都不能拥有的东西,旁人岂敢肖想。”
“先生的意思是,王不要的东西,毁了也不能给其他人?”松雪十分不理解,“这样好的一张琴,只能因至高无上的权利而存在吗?可乐器不是用来演奏的吗?是谁来弹很重要吗?音律不是需要欣赏的吗?其他人听就不可以吗?为何要执着于占有?只是一张琴而已,从生到死,都只能被一人占有……”
“为师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先生听着松雪一连串认真的发问,忍俊不禁,伸出两根指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弹,“这可不是我的意思,倒是你,竟也会为了一张琴打抱不平。”
想起那位作古的先生从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