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教坊
他说:“衣冠冢没有意义,若你是繁机,会去银珠生前待过的地方看看么?”
“不会。”松雪斩钉截铁道,“银珠生前不就常年待在教坊司,对着她们二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是我的话,今生今世都不想再回去。”
芳甸静静地盯着她看,迟迟没有说话。
松雪撇开目光:“可我终究不是繁机,保险起见,咱们还是应该回教坊司探查一番。”
“不错,”芳甸神色如常,“银珠姑娘自焚之地应当就是她的卧房。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过去吧。”
......
松雪乔装成男子模样,芳甸也脱去了道袍,打扮成同松雪差不多的归云城公子哥儿。衣裳是二人白日里在集市上用冰蚕丝弦所换银两购得。松雪在天上也没少看话本子,其中某些桥段倒是与她如今的处境颇为相似,松雪留了心,在集市上准备了不少行走人间用得着的东西。
松雪暗道:这人间可真奇怪,富贵人家衣食住行都有不少讲究,穷人家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好生麻烦,亦没多大意思。
芳甸的眼皮跟着跳了跳。
二人趁夜前往教坊司,此时此地,同寻常百姓家落门锁户大相径庭。觥筹交错、轻歌曼舞,恍若不夜天城。松雪同芳甸之前是从侧门进来找过繁机与银珠,如今无人接应,他们只好从正大门进去了。
教坊司门口围了好些个穿着艳丽的漂亮姑娘,有几个甚至是稚气未脱,眼神怯懦,好似集市上待宰的小羊羔。看见松雪与芳甸,一位看上去颇为老练的女子伸手推了一把身侧的某只“小羊羔”,小羊羔受惊般一回头,撞上了女子的目光,那眼神似是鼓励又像命令。小羊羔自知躲闪无望,咬咬牙迎了上去。
瞧见有人贴了上来,松雪下意识朝一旁退了一步,又担心露出端倪,于是扯着芳甸衣角定在原地。
“奴家......奴家秋嫣儿,”秋嫣儿梗着脖子念出了早就背过无数遍的招待话,“公、公子可有相熟的、姐妹......若是没有,不如、不如就......”
“就你了,”松雪变幻音色,打断她道,“我们兄弟二人是来听曲儿的,你带我们二人去一间雅间,要清净的。”
说完拍了拍芳甸,芳甸立即会意,从荷包中拿出一锭银子递给秋嫣儿,平常道:“有劳姑娘。”
秋嫣儿大喜过望,接过银子后说话也变得利索了,赶紧给二人找了一隅安静的雅间。
松雪往秋嫣儿的酒中加了点东西,让她睡了过去。二人安顿好秋嫣儿后,寻着机会往后院居所走去。
松雪按照记忆中的地形寻找银珠生前所居住的那间屋子,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找到了。
出乎二人所料的是,这间屋子从外面看来,竟与没被烧过前一模一样。
“屋子里好像有人。”芳甸拉住正要走上前去的松雪。
松雪扒在窗前,凝神听着屋内的声音:“听脚步声是个男人。”
“是吴明泽。”芳甸小声道,“竟然是他!”
松雪小心翼翼地撬开窗缝,确认了是吴明泽后嗤笑道:“他可真是做戏做全套。”
“这间屋子说不定也是他出资还原修缮的。”芳甸猜测道。
松雪蹑手蹑脚地合上了窗:“如此看来,繁机应当是不在此地了。”
“那她还可能去什么地方呢?”芳甸轻声道,“银珠姑娘会喜欢哪种地方呢?”
“不知道,”松雪摇头,“反正不会是教坊司。只有吴明泽这种虚伪小人,才会选择在教坊司这种地方祭奠银珠。”
“可银珠姑娘的确是在此处身亡。”芳甸道。
松雪与芳甸在教坊司幽静的后院漫无目的地走着,四四方方的天,漆砖冷瓦的屋檐,以及昼夜颠倒的流光,此间人恍若一群永不见天日的鼹鼠。松雪实在难以想象,繁机与银珠,这两位女子,一个会在寒天跳入水中救起溺水的她,一个会贴心地替她挡住会引起流言蜚语的脸。这样两个光风霁月,有才情又有侠骨的女子,本该恣意潇洒地走过红尘,要如何在这种樊笼中度过自己的一生。
“也许咱们想错了,”松雪目色凝重,“七年来,支撑繁机走到今天的并不是在火海中含冤而死的银珠,而是她所希冀的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