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灯焰袅娜,照着少女如蒹葭般纤细而柔韧的身子,被郑贵妃冷眼所指,少女玉面淡拂。
一绺额发轻垂,遮住了眉骨之下那双清波潋滟的秋水眸。
圣人眉心耸动:“郑贵妃,你出口便朝着人脸上喷血,可知,凡事要讲求证据,你道太子妃欺君,可有实证?皇嗣之事大过天,容人污蔑不得。”
郑贵妃俯身下拜,脸颊贴地。
她的声音便像是从地下传来,多了几l分沉闷:“圣人如若不信,请将太医院的诸位医工传召入殿,为师氏当场诊治,若果真是孕脉,臣妾自愿受诬告之罚。”
“禁中诬告,要处笞杖,太子妃位同三妃,份位超然,即便是贵妃,如若证明你所言之词皆属诬陷,朕也不得不以笞杖刑加诸你身。贵妃,你现在还要向朕陈情,道太子妃是欺君么?”
圣人的神色间掺杂了几l分怫然不悦,师暄妍从圣人下拉的唇角中读出,圣人是想让郑贵妃适可而止,若再追究下去,便是不能善了的了,今日,非得有一个人横着出去不可。
师暄妍不会读心术。
但是她习惯了与宁烟屿相处。
圣人的面相与太子生得有七八分
() 相似,有时一些细微表情也如出一辙,能从中探出蛛丝马迹。
她能揣摩到这点,相信与圣人相处了二十年的郑贵妃,一定也能。
不过,郑贵妃仍旧要追究到底,一步都不肯退让,圣人为她砌好了台阶,她也不愿就此下来。
师暄妍不知郑贵妃为何如此执着,难道就因为在仙都宫中,她曾亲口拒绝了与襄王殿下的婚事么?
细想襄王殿下比她还要小一岁,这个年纪的少年,甚至身材都还没有抽条,看上去更如天真稚子,顽童一般,她怎么可能对襄王殿下生出任何有关男女之情的非分之想。
何况当日拒绝郑贵妃,实是出于对襄王殿下的好意。
她不想因自己腌臜的身世过往,污了襄王殿下的清名。
大殿之中,众位宫监青娥噤若寒蝉,莫敢有语。
圣人的视线在二人之间逡巡一圈。
郑贵妃咄咄逼人,面色红润,双眸明丽,似春梅覆雪,炯炯地冒着寒光。
而太子妃呢,却依然沉静地垂袖而坐,如轻云出岫,貌婉心娴,淡然无争。
两相对比之下,圣人更愿意信任太子妃。
他自娶郑氏起,便知其是个不安分的主,当时有皇后相伴在侧,他选妃也不过是因大臣屡次三番进谏,弄得他苦不堪言。
待将那些女子纳入禁中之后,圣人便全撂至了一边,不闻不问。
直至皇后香消玉殒,那头几l年,对圣人而言极其难捱,曾几l度抚着汤泉宫的灵牌泪水纵横,哭得双目红肿,又在夜半之后,趁无人时无数次沽酒买醉。
郑贵妃是个妖媚娇娆的性子,但偏生眉眼细长,生得颇有几l分清冷之意,两颊清瘦,更是符了皇后的骨像。
那一晚大醉淋漓,不慎错看了贵妃,以为皇后入梦,酿下大祸。
之后,便有了宁怿。
圣人那时已经年过而立,膝下仅有太子一个儿子,独子对江山而言,算不上什么好事,圣人心想,若能有人与太子相照应,将来兄弟勠力,大澧江山也有振作中兴之望。
然而他对郑贵妃,却始终不能倾心。
起先,圣人曾试图将她视作皇后的影子,但后来发觉郑贵妃言行举止与皇后大相径庭,还隐隐透露着一股浮媚世俗之气,这难免让他不喜。
皇后终究是天边之月,世上难有人能临摹其韵,能有三分肖似,便已是绝代佳人。
如今的圣人看郑贵妃,仅有一点夫妇恩情,便是来自于宁怿。
宁怿是个好孩子,也自幼被教导得温润谦和,知书识礼,对兄长钦佩仰慕,这正是圣人希望看到的,如不是因为宁怿,这些年,他也实在懒得再分神应付郑氏。
因为她,太子对自己始终心中有疙瘩。
“那便照郑贵妃的意思办,”圣人召来王石,吩咐,“将太医院今日当值的医官,全部召入太极宫来。”
王石佝偻腰身,领命。
临去之时,他看了一眼太子妃
。
他是个顶顶会察言观色的,几l乎只需一眼,他便已经确认。
这二人中,撒谎的是太子妃,而不是郑贵妃。
如果他立刻去把太医院的医官叫来,只怕当场就能戳破了太子妃的谎言,这种弥天大谎非同小可,一旦戳穿,便是欺君之罪,就连太子殿下也难逃责处。
王石虽然奉圣人口谕去了,但才出太极宫,他即刻叫来自己的干儿子,把事情嘱咐下去:“去东宫,把今夜殿上的事告知太子殿下。”
他干儿子是个机灵的人,立马便心领神会,趁着夜黑,忙往无人在意的小路摸黑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