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坦言（二）

因为是皇家宴会，整个瑞景轩内一片寂静，在场众人没有谈笑喧哗的，都在用眼神相互交流，就连传说中的草包老十十阿哥也不例外。

就在四爷的眼神逼视下，凌霄不得不在洛熙离席安排宴会后的饮茶事宜时，以方便为借口离席去寻她搭讪。

凌霄刚刚出去，就看到洛熙在瑞景轩后湖的方向和一个小太监再说着什么，然后那小太监一脸的恭敬表情，凌霄明白洛熙是在安排饭后甜点之类的。

再走向洛熙的时候，一缕微风带着瑞景轩后湖处的水汽将凌霄的袖口和裙摆微微吹起。凌霄侧过身子一看，北面后湖处尽是微带碧色的湖水，湖水尽头则是延绵的矮山，山上一片清新苍翠处还有些许桃红杏粉。因为是四月，荷池中还没长出莲花，莲叶，凌霄自然有幸看到荷池湖水在阳光下浮光跃金的灿烂模样。就在凌霄恍惚间，湖中红色锦鲤悠游，远方八角飞檐亭处偶尔还有白鹭盘旋。

凌霄凝望远方，也无心找什么借口和洛熙搭讪，但是越是望着畅春园中春色如许，凌霄反而有一种如芒在刺的感觉。

突然，凌霄想到或许康熙皇帝历史上就在这景色如缎的畅春园中死去。正史上记载，康熙皇帝满怀着欣慰的心情把自己的皇位交到了他理想的继承人皇四子雍亲王胤禛手里，然后溘然长逝，结束了自己堪称伟大的一生。至于什么传位给老十四，什么雍正篡位都是那些被侵犯了利益的满清贵族和江南士大夫造的谣言。只是，当凌霄第一次来到畅春园中，女性的第六感却让她由衷感到不安。

过了一会儿，凌霄想到了苏轼诗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明明凌霄就在这三百年前的畅春园里，只是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对于自己知道的历史结论，凌霄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只是，凌霄却不得不勉强自己继续靠近洛熙，装出自己和她很亲密的样子。毕竟从瑞景轩内或者阁楼之上，只能看到二女在湖边相对而立，并不能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

凌霄并非好人，虽然现在和四爷同坐一条船，但是她没有为四爷自愿努力的想法。

这时候，一对白色大鸟翩翩飞掠过倒映了山色殿宇的碧色湖面，然后飞入苍蓝色的天空中不见了踪影，将这身后皇家园林的百般繁华，千般旖旎全都抛了一个干干净净。

凌霄等到自己离洛熙近了之后，为了缓解自己心中尴尬，随即低声吟诵道：

西塞山前白鹭飞，

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

洛熙见凌霄背诵唐人张志和的《渔歌子》，又联想到凌霄如今普通满清旗人家小姐的身份，心中大为惊异。

毕竟这种人间对于女孩儿的教导不那么上心，最多也就识得几个大字，能管管账就行了。毕竟慈禧太后进宫的时候文化水平都是那么有限。当然旗人家也不是没有精通汉学汉诗的才女，但这些人都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累世高门，自幼家学渊源，祖辈父辈还要重视教育，族中男女都读书。

“你也会背汉诗？”

凌霄别过头，伸手挽了挽自己耳畔不曾垂下的碎发，故作平静地笑了笑。

“初中古诗文背诵就有，有次期末考试还曾经做过古诗词赏析。”

听凌霄这样说，洛熙心中大为震骇，忍不住用手捂住嘴，但她最终她还是没有发出异乎寻常的尖叫声。

过了很久之后，洛熙才平静地开起了玩笑：“那也很不容易了，许多人到了大学工作时候，初高中那点知识早就还给了老师。”

在三百年前的清朝，其实这些话并不是很好笑。但是凌霄还是笑了，当然是无声得微笑。

这含蓄笑容中只有一成是洛熙的这点冷笑话，其余九成自然是一种穿越之后遇到穿越老乡意味深长的笑意。而到了这时候，凌霄和洛熙二人也都明白了，对方其实都是穿越者。

毕竟大家都成年了，又穿越到三百年前的古代宫廷贵族之家，经过几年的耳濡目染，虽然穿越者的见识还有，但怎么可能真的像现代傻白甜小女生一般你一句：“你知道吗？我是穿越的”，我一句：“真是太好了，我也是穿越的”，然后双方激动地不顾仪态抱在一起像还珠格格里紫薇和小燕子重逢一般大哭大笑。多年的贵族礼仪，也让二人相遇时候也只是露出几分含蓄而意味深长的微笑。

只是凌霄和洛熙二人在表明穿越者身份之后，并没有像理想中的那样二人相见恨晚地谈天说地，反而陷入了长久的无言之中。

洛熙看着凌霄，好看的黑色眼眸中流露出了淡淡的歉意，她细长的柳眉微微蹙起，纤细的睫羽微微颤抖，似乎在斟酌如何和凌霄谈话。毕竟到了古代她和那么多古人都能一见如故，而见到一个同样来自现代的穿越女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不由得让她感到某种惊恐。而凌霄看了她的表情，也隐隐约约猜到她的某些心理活动，但凌霄也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