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何慕江上风(上)
(苏府没落)
下回见时,楚文轩早已备好说辞:
“我母亲很喜欢那菱角。”
少女扬了扬眉,“那你父亲呢?”
这一句问得他措手不及,不禁黯然,“我父亲…平日我总也见不到他的。”
“哦。”她倒是点了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比我好多了,我已好多年都没见过我父亲。”
楚文轩奇怪道:“这却是为何?”
苏何慕眨眼瞧了他一阵,似乎在审视他值不值得以诚相待,最后终于放下戒心。她手指绕着湖草,佯作不在意地将身世简单叙说。楚文轩却听得怒从心起,嚯地站起了身。
“苏家那位竟是这般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
他动作过猛,惊起两只野鸭。苏何慕忙拉他坐下,反倒安慰起他来。
“我相信都会有报应的。”
她默然低头,心事寥寥地又补充:“只希望是现世报,我想亲自看他失足跌空。”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月余后楚文轩便带着还未张贴出来的的告示来找她,只见苏府已然成了在逃要犯。
少女泪水盈满眼眶,楚文轩心里一热,大着胆子伸过手去,将她揽入怀中。
小船从春色旖旎划到夏末枯荷,楚文轩前来与她道别,说父亲要他下江南办差,要远走一段时日。
“我父亲说,待我归来时便会给我个恩赐。”
他眼中微微带着欣喜,探寻的目光望向身边的姑娘,期待从她眼里看出心意相通的迹象。
清艳的眸子闪了闪,少女了悟他意,两颊飞红,却别过脸去,沉吟不言。
他朗朗一笑,并未察觉她反常的情绪,只又如往常一般折了荷叶替她遮阳,这次又寻到还未开败的荷花,也折了来放在她身边。
少年壮志满怀,只是待他归来时,母后薨逝,他悲痛之下操持许久。再前往长庆池边的小屋,发现已是一片荒芜。无邻无友,他甚至无从打探消息,少女如同盛夏一梦,消失得了无痕迹。
父皇答允的恩宠最终是东宫之位。他失魂落魄地任由仆人为自己束发戴冠,盛装华服迎接加封典礼。不料席间掠过一抹艳色,苏何慕红妆素裹列于席间,眼神空洞,面色冰冷,不再是往日清纯碧衣的模样。
他们说,那是某个王府献进宫来的出挑秀女,圣上一眼看中,本要亲赐封号,却在姑娘的坚决请求下取了“慕”字。
楚文轩遥遥望着慕妃,她正抬着杯为端坐于中央的男人祝酒,轻声细语,娓娓而谈,声线里多了几分媚意,却再无青涩生动。
楚文轩接下加封授信,走下台来,浑身颤抖地回府。
众人只道他自从被立为太子后便醉生梦死,不理政事,府里大小酒宴更是接连不断,明明早该被惩处,却迟迟不见圣上动作。却不知他每每被参劾时,宫内还有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心绞如麻,逢迎圣上吹枕边风来保他无虞。
直至太子一日入宫,刚从母后昔日宫殿出来,碰上带着婢女闲游的慕妃。他躲开对面的眼神,佯作恭敬地先行了礼,慕妃却并未按规矩还礼,而是强忍着怒意开口问:
“有个叫碧萝的姑娘,在你府上出了事,你可知道?”
楚文轩诧异抬头,听她毫不避嫌地搭话,如此直言不讳地问及自己府上私事,不由恍惚。但见记忆中的苏何慕已是珠钗满头,华裙曳地,又是心中一酸。
“似乎是有的。”他稍作回忆,应付着答,随后又负着气道,“有劳慕妃挂念我府上的区区小事……”
“小事?”慕妃打断道,“你怎会觉得这是小事?”
楚文轩发了狠,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我已经无牵无挂。对我而言,喝了几场酒、搂过几个姑娘是小事,被父皇训斥、被百官弹劾也是小事,我的大事是以孝道侍奉双亲,以一心诚待挚爱,只可惜这些大事,我如今一件也做不了了。”
他抬头,苏何慕已是清泪两行。她颤巍巍地挥手让婢女退下,不再端着架势,声音也重新回到当年的生动温柔。
“你以为我是甘愿的么?你迟迟未归,我母亲不打声招呼便将我送进王府,王府又将我送进宫来。如今一切不得已都尘埃落定,我只想听到你过得安稳,却不曾想你如此颓废……”
“难道你以为,每每听到那些关于你的消息,我会不是心如刀绞?”
楚文轩听得心跳失速,下意识望了望一圈肃穆的宫墙。
回到自己府上,江城府衙已经来人将府内涉事人员一概拿下。他没有阻拦,又任凭随后而来的圣旨如何暴斥,也跪得端正虔诚。
圣上积怒已久,如今爆发也是情理之中。这次后宫不会有人再替他说话,可他跪在雨中,却胸口温热。
楚文轩遣散府内所有多余人员,重新修葺了整个府邸,从此不沾染酒色,也甚少掺和朝事。由一个极端转向另一个极端,朝臣如何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