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伸手拽她，还是不动。

“你什么意思？”

见方延盯着地面，头也不抬，话也不说，方爱民来了脾气。一脚踹了上去，“有屁快放！”

方延踉跄了一下，站稳后开口，“我不想去。”

“你不想去，那你想去哪儿！你以为你是谁？有个地方要你就不错了，你还怎么着啊，还想挑三拣四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当你是个天仙？！”方爱民吼得很大声，对面男生宿舍楼的人打开窗往下看。

楼管的阿姨出来，拉住方爱民。“干什么呢，这是学校，大声嚷嚷什么？”

“我闺女考上大学了，我来叫她回家。她弟也考上了，一本。在家等着呢。”

“哟，那你厉害啊，一年两个大学生。”

“哈哈哈，是啊。”方爱民说到自己有两个大学生，语气里透露骄傲。

“那也不能在这儿嚷嚷啊，都是学生，中午午休呢。”

“好好好，我这就跟她上去收拾东西回家。”方爱民去拉人，被方延躲开了。

“你干什么？”

方延不看他，只盯着地面，“我不想去，我想复读。”

“你别在那儿放屁！复读你有本事保证明年也能考上？！不是我小看你，我自己生的我自己不知道？你那脑子连你弟一半儿都赶不上，初中那点题还要天天熬夜学，谁见过念书能把被子烧了的。你当你是个什么玩意。还复读，赶紧去收拾床铺，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方爱民已经被方延气得脸都红了，本来他觉得今天是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他有了两个大学生，村里从来没有一家两个大学生的，结果女儿给他来了这一出。

方延是被方爱民拖上楼的，把门一脚踹开，人扔在地上。“哪个是你的床？收拾东西！”宿舍里的女生都被吓得一时不知应该做什么。

方延爬起来，拽住方爱民的胳膊，红着眼说，“爸，我不想去，我想复读，我肯定能考好。我以前不是这个分。你让我复读吧。”方爱民甩手把人打到储物柜上，铁皮的柜子被撞歪。“收拾东西，不收我抽你。”

男生宿舍的男楼管追上来拽住了方爱民的手，“你别乱动啊，这是学校的东西，门坏了你赔吗？女生宿舍不让男的进，你赶紧出去。”

“我来接我闺女。”

“我不管你接谁，赶紧出去。本来我看你孩子上大学，好心让你进来，你这又是踢又是拉又是拽的，别的学生怎么办，这是学校不是你家。赶紧出去！”楼管阿姨态度强硬起来。

楼道里有人喊，“我们叫老师了！”

方爱民火气上头，“叫什么老师！我管我闺女，老师来了也不顶用！”

“我回！我跟你回。”在方爱民又一次甩开门的时候，方延拽住了他。

没有一个人会帮她，方延听见楼道外的声音，他们说“赶紧走吧，让这种人住进来，这女生宿舍有没有安全性啊”、“那女的不能跟他爸回家吗，让人怎么午休啊”她不想让老师为难，不想影响其他人。

是啊，救世主常常不在。

回了家，方爱民把录取通知书扔在桌上，离开了。

家里没人，方延呆了一会儿，出门去了后山。

幼儿园的时候，她就喜欢往山里跑，有一次跟方童两个中午吃完饭去探险，探得忘了时间，让老师叫了家长。那是方延第一次被叫家长。事后，方爱民打了她一顿。

原本那天方爱民在学校就想动手，有人帮她说了话。

5岁的张望说，“你怎么打人？你那么大的人打她这么小的一个，你羞不羞。”

但她还是没躲过惩罚。

方延往山里走了很远，走到她跟方童最喜欢的一个崖口，那里有来自四面的风，能望见对面重重叠青翠的山。

方延坐在那里呆到天上出了星星。她想过跳下去，可崖口太矮了。也想过接受这一些去那个学校念书，可她不甘心。

她恨自己，恨自己让这一切发生，她一无所有，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护不住。

方童拿着手电筒找到人的时候，方延哭得睡了过去。

“醒醒，方延！”

方延睁眼看到的是手电筒刺眼的光，然后是光柱之外的星空。云上来又下去。

“你没事吧。”方童问她。

“嗯。”

“回家吧，爸让你复读了，邹建国跟张强都给他打电话了。”

方延扭头看着他。

“是真的，没骗你。快走，冷死了，你要是明天感冒了，回不去，说不定他又变卦。”

回家的这条路他们少时常常走，而今已经渐渐变了样貌。

连山都是会变的啊，何况是人。

“以后我不在家，你顺着点爸。别惹他生气。”

“我知道。”

“我白天跟江峰去取通知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