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8
西凉的冬天真冷啊。
鹅毛大的雪花扑在脸上,凉意一直渗进骨头里,冻得人止不住发颤。
腹部的刀口在不停流血,汩汩鲜血浸透白衣,在雪地上氤氲出一片,远远看去像是一朵盛开的巨大红花,触目惊心。
体温正在一点一点流逝,或许他要死了吧,白愁飞迷迷糊糊地想。
真的好不甘心啊。
他十六岁出来江湖漂泊,风餐露宿,受尽苦楚,像蝼蚁一般在这世间苦苦挣扎,可最终落了个客气异乡的下场,难道是命该如此?
他没法怪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这趟镖是他自己求来的,因为酬金极高,雇主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倘若这趟成了,回去必定能得另眼相待。
随行的镖师也都是镖局中经验老道的,一路上有惊无险进了西凉,原以为万无一失了,谁料半路杀出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饶是他早有防备,终归双拳难敌四手,折在了这里。
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可他又算哪门子的英雄,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天地间一粒小小微尘,便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落个荒郊野地被狼群啃食的下场,连尸首都留不住。
可笑可叹至极。
渐渐的,意识开始涣散,他看着灰蒙蒙的天幕,缓缓闭上眼睛,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还有活着的人吗?”
清灵的声音宛如一道炸雷,猛然在他脑海炸开,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月白衣角。
十五六岁的少女,小脸红扑扑的,比三月枝头开得最盛的桃花还要娇俏。
“呀,你还活着呀。”她的嗓音满含惊喜,蹲下来,查看过他的伤势,细细的眉毛皱了皱:“伤得真重,我再晚来半刻,你就要活不成啦。”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的手攀上女孩的衣角,月白的布料立刻印上血色,绣着织锦芙蓉的暗纹被侵染出艳丽的色彩。
“救我……”他嘶哑着艰难开口。
“你别怕,我现在就给你止血。”她说着出指如电,直接封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流血的速度霎时减缓。
他松了心神,就再也坚持不住,闭上眼沉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她一定是九天之上的仙女,否则怎么会好心管他的死活?
他还想着那朵被血染红的芙蓉花,如果他能活下来,一定将这天底下最美的芙蓉都攀折下来,亲手送给她。
可他醒来时,她早已悄然离开,除了枕边的一包碎银,只言片语都没留下。
后来他走遍大江南北,却始终未曾见到那个少女,原以为此生再也无缘时,秋凌渡惊鸿一瞥,神女红颜如旧,巧笑嫣然。
十年念念不忘,终究打动了上天,他的仙女,再度来到了他身边。
——
“大白,大白……”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白愁飞恍惚着睁开眼睛,入目是王小石焦急的脸。
见他醒了,王小石长舒口气:“你刚刚浑身发抖,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怎么样了。”
白愁飞还沉浸在梦中,定了定神才开口:“咳咳……我没事。”
整整两天水米未进,又在水里浸了许久,饶是再好的身体也吃不消,他染上了风寒,只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冷,难受得厉害。
王小石瞥见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支银簪,芙蓉花的簪头,可不像是男人会佩戴的东西,忍不住好奇地问:“你这簪子……从哪来的?”
蠢问题,白愁飞垂眸看了看簪子,把它收回怀里,言简意赅:“买的。”
王小石不服气地撇嘴:“我当然知道是买的,问题是你要送给谁,别告诉我你买了自己戴。”
“一个姑娘。”白愁飞的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阿月干净柔婉的眉眼,心头涌上一丝柔情:“如果我能活着出去,就送给她。”
还真是送给姑娘的,王小石不禁感慨:“我说大白,你才来京城几日啊?居然有了心仪的姑娘,这也太快了!”
白愁飞暗暗心想:“几日?他都惦记十年了,要说快还得是温柔,才认识多久就对你动了心。”
可他没有说出口,一想到温柔说她姐姐和苏梦枕般配的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完全没心思撮合她和王小石。死丫头,半点眼光也没有,就会给人添堵,暗恋一辈子才好呢!
白愁飞不愿和王小石掰扯,索性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牢房里一时沉默,直到一阵脚步声出现,两人同时像门口看去。
任劳开了牢门锁链,任怨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皮笑肉不笑地招呼:“哥俩儿,别愣着了,过来吃饭呐。”
这两个家伙每日的工作就是不停折磨犯人,半点人性也没有,这会儿来送饭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王小石和白愁飞对视一眼,都谨慎地没有动。
“啧,怎么了?都不饿呀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