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燕春灯（5）

07.

送别的宴会上没再出什么幺蛾子。故安离开白慕尘的院子，便径直往长明殿走。她没叫醒后面睡得香甜的神君，一面是信他自己有分寸，一面是觉着这样的场合，他即便不出席也没什么大不了——或许他更需要多睡一觉。

她们三梵没有这么多规矩，何况蓝楚这几日和她也算混熟。见她迈进大殿门槛，立时站起来挥了挥手，显然是要在宴会还没开始以前，和她聊几句闲话。

“其实还没逛够。”蓝楚露出点遗憾的笑，抬起酒樽，“下回来，一定要挑子桑君不在的日子。”

蓝楚今儿与昨晚有些不一样。故安想。她终究没说什么，只举起自己的酒杯，和公主轻轻碰了一下。

白慕尘就是在这时踏进大殿门槛。他径直到自己位置上去，抬起袖子悄悄揉眼，中途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这些被故安尽收眼底。他显然是一睡醒就动用法术赶来，还是怕误下时辰——看来子桑君对这迎来送往的场合，比故安想象中还要重视一些。

这宴会究竟比她预料的要和平许多，白慕尘与蓝楚就跟昨晚没见过似的，颇有些相互敬重，表演端庄的味道，倒看得她津津有味。

故安第二日早晨收着白慕尘的请帖时，仍有些迷迷糊糊。昨夜里魔族使臣刚浩浩荡荡地离开三梵界，姐妹俩回到长明殿，还没喘匀气，那份议好的协约就被交到了她手里。

"这协约是族中长老和你我都已看过的。里面也只是无关痛痒的东西。"玉蘅说，随后压低了声，她难得有这样肃穆的时候，也正是如此，才教已经有些疲惫的故安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但我昨晚没同你说，子桑君看过之后，颇有些踌躇。我追问他许久，也不和我说，只说将它通过就是了。”

“有这样的事。”

故安拿起那份协约，反复念了两遍。里面说的无非老生常谈，如互敬边界，议和共处，不伤子民云云，最重要的一条自然有关天魔殿，两面说好，皆要守护封印，不得闪失--总之，不论遵守与否，都是挑不出毛病的漂亮话。

“子桑君的顾忌，应当与协约无关。”故安说，将卷轴撂在桌上，“我猜是他那面另有事端，看了这协约，更觉事态紧张。他这几天不是忙得很吗。”

“听说是有几天连折桐院都没回。”玉蘅听了她的话，不动声色间，也慢慢放松下来。“看昨天晚上那模样，也是刚睡醒吧。他甚至懒得掩饰一下……”

“他要是掩饰……”

就不叫白慕尘了。故安托着下巴，想出这个老套的句式，然而只说了一半。她想起白慕尘刚进大殿时候，用火红广袖遮住的那个大大的哈欠。

有失风度，有失风度。她不由自主扬起唇角来，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开心些什么。

故安回想这几句话，便觉得请帖和她们姐妹俩议论的事儿十有八九有关。她勾了帖子，揣在怀里，洗漱收拾了，慢悠悠吃了早点，才迈出院门往折桐院去。

玉蘅比她来得早，心安理得地在白慕尘这儿蹭了新做的半盘子点心，使得神君的脸色很不好看。故安看着倒是稀奇——白慕尘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贤惠起来。

“小安来了!”玉蘅显然要先开口为强，眼睛亮亮地看着故安，“吃过早点了吧？再尝尝这个，子桑君新研究的……”

她摆明是故意抢了白慕尘一句话，他神情却变得有些莫测起来——至少比方才缓和许多，恢复那副似笑非笑的欠揍模样。

“我早上吃过了。”故安一面拿出帖子，一面看了白慕尘一眼，笑着说下半句，“不过子桑君做的好东西，可不是回回都有口福——我待会儿包起来拿回去。姐姐你可别……”

玉蘅托着下巴，一脸委屈。

“好了。神官长大人。”

白慕尘心情甚佳。他站起身来，引着两人往里间去。“大早上的劳烦二位过来，自然是有好事儿……帝姬也别太担心了。”

故安不知白慕尘是哪只眼睛看出了她——或者说是她和玉蘅在担心。他多少是有点摄神取念的能耐。玉蘅则是无奈地笑笑，在白慕尘昨天小憩的那张软椅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既然如此，子桑君就别卖关子啦。”

白慕尘笑笑，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她。

“二位先看这个。”

08.

如果说因为来时的小插曲，故安起初还抱着些玩闹的心思，看完这信以后，却是切实震惊了。没等她说话，玉蘅先一步开了口，她不那么矜持的姐姐几乎站起身来，却又压低声，急促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看来真是慌了。故安想。连平时做做样子的、对白慕尘的尊称都忘了。而子桑君像是对如今情景早有预料，仍笑吟吟的，“本君又不是在三梵当真白吃白喝了几个月……也不是白欠了那一壶酒。”

那话的尾音将故安勾得心念一动。她抬眼看白慕尘俊美的脸，果然看见转瞬即逝的一瞥，和一点得意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