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龙吟(1)
,他们像是褪去了鲜活的色彩,低下头、面目模糊,散发着死寂的气息。她大口地喘着气,对面具、对巨大未知的恐惧和对身边所有人的恐惧交杂在一块儿——她想要逃走了。
可娘亲的怀抱依然是温暖的,她紧紧依偎在里面,而玉蘅挡在她身前,将所有的压力和恐惧排除在外。故安泄了力,伸手抹掉已经流进眼睛里的汗。
不是这样的,她想。即便这想法的来处莫名。长老奶奶对她很好,她眼睛火辣辣的,脑海里涌出奶奶慈祥的笑容,还有亲手为她做过的莲子羹——
娘亲抱得好紧,她要喘不过气了。姐姐也不是那样凌厉。可玉蘅笑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她竟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故安突然疯狂挣扎起来,挣脱娘亲的怀抱和玉蘅的手,慌乱地捡起那个面具,往大殿外跑去。
“小安,你不是最讨厌它吗?”
是,她讨厌这个面具。它使她和三梵所有的姑娘都不同,使长老们对她的宠爱都蒙上一层阴翳的色彩,只有娘亲和玉蘅在他们之外。可她早已明白其中的道理,早已经度过那个劫数。
她不是稚童。
“姐姐,这是我的责任。”
故安转身,对着远处追来的玉蘅说到。她眨了眨眼,收回里面的泪,一路往散真院跑去。她脑中交缠起混乱的影像:夕阳下的金乌河、昏暗的雪原和树林、已经长大的玉蘅和一个小男孩架起火来烤鱼——还有一个陌生男子,身形清瘦、一袭红衣,执一把折扇,踏着金乌河水,步步朝她走来。
故安眼中似有水波翻涌,而后寸寸凝结寒冰。她立在原地,不再看眼前幻象与追赶诸人,抬手凝神,化枪结印。川意枪悬在她身前,一化为十,十化千百,虚影遁入空中,向四方而去。故安闭上眼,只听得一连串的、清脆的破碎声响,身边便全归于寂静了。
她知道,自己是破开幻境了。
川意枪紧握在手里。故安坐在地上,衣衫早已湿透。抬头看看四周,与她方才在水幕之外所见无异——无天无地,只余流动混沌的颜色,将她包裹其中。幻境中种种便如黄粱一梦,她兀自愣了一会儿,记起娘亲和玉蘅的模样来。
她竟将昭应忘了,现下想来也是好笑。不过幻境所化那时,他的确还没出生呢。
还有白慕尘——
“三梵不是那样的。”
她自己也不是。故安似是自言自语。这幻境竟拙劣至此,又或许是她的心魔本就扎根不深。她闭上眼,想起与娘亲的最后一面,想起金乌河边牵着昭应的玉蘅,想起红衣飞扬的子桑君。他该一展雾蒙扇,墨发与衣角无风而动,笑得肆意绚烂,一如九重天上灼灼桃花。
这秘境出口仍未显现,故安也只得拿着枪,带上些警觉慢慢往前走。四周的色彩流动太快,她险些要分辨不清自己究竟在向前,还是原地打转。直到看见一层熟悉的水幕。
欣喜只维持一瞬便消失了,故安的心沉下去,这不是她布下的结界,而上面的气息却也有些熟悉。她不敢大意,举起川意枪,拿枪尖挑了个水珠打算琢磨,却没等水滴到手,身子便被吸得离了地,下一刻,整个人都进到那水幕里去了。
又是幻境?
故安立在原处,一步也挪不动了。她怔怔望着四面辽阔无尽的雪原、天边的雪山顶,还有身边紧挨在一处、罩了层叠结界的屋舍。她依稀记得三梵史书插图上画了,洪荒纪元时候,由于神魔战火不休,朱雀族人便都如此在三梵生活——
而在她百步远处,村落结界之外,正坐着一个少年。少年墨发银冠,背对着她。故安走近了,步子愈来愈慢,眼睛则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直至能看到红衣底下绣着的红莲暗纹。
少年看不见她。故安缓缓走到他面前,看清了子桑君白慕尘年少时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