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火种（1）

01.

故安收到叶寒神官亲自从九重天送到三梵来的点心盒子时，距她上回见到白慕尘也不过只过去十日。她本想着他该因为神蛊的事忙碌多时，眼下又不大确定了——如此看来，子桑君行事，着实多在人意料之外。

她将精致的，绸纱包裹着的盒子放在桌边的窗沿上，雪原上的冷风丝丝缕缕从窗缝透进来，而桌上正放着那幅画到一半的卷轴。故安直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候才慢慢打开盒子，拈起一块做成花叶形状的藕粉绿豆糕，比起白慕尘在三梵时候做的，这回它更多了些桃花的清香，抵消了最后一点多余的甜腻，全然合她的口味了。

她不由想起叶寒来时的情景。绷着脸的年轻神官像交接什么珍贵神器似的，双手把盒子递到她手里，道，“子桑君十分期盼帝姬的回音。”

这倒确实像他本人的话，只不过从叶寒口中说出来便徒增怪异。故安忍住嘴角那一丝笑，又咽下了想问子桑君伤势的话——她虽然自认实在关心，却又琢磨觉得不该这样直截了当地问出口来。毕竟白慕尘那么要体面的人，恐怕不爱弄得人尽皆知，甚而可能连自己座下的神官的瞒着。因此她还是寻个机会理由，自己去瞧瞧——哪怕是再写封信着他亲启也好。

而这机会，则正摆在她桌上了。

往三梵这一趟不过是叶寒诸多行程中算得上顺遂容易的一段。他家这位神君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最近更是忙得连子桑殿的大门都鲜少踏入——只不过难得忙的算是正事。如此一来，帮着紫微和青华两位神尊翻找神蛊典籍的活儿就落在了他头上。

记载既已大多被抹去，残存的自然都在几位上古神祇的私藏里，他第一步便是先把子桑殿里、白慕尘十几万年前从苍龙族族地搬过来的那些宝贝翻个底朝天。

子桑君的嗜好里并无读书一项，因此那些厚重的、用以记载历史的木简石简，绝大数的命运是堆在阁楼里落灰。再搭上藏书本身的浩瀚，即便是踏实办事目无困难的叶寒也不免叹气。他整整翻了八日，中途被子桑君传讯叫出来，灰头土脸地出门，便看见了已经包好搁在小厨房桌上的点心。

收获倒也是有的，已经一道整理清楚，遣瑶池里帮着掌事的小白?树仙林攸送到紫微宫去了。除此之外，叶寒秉着对子桑君的深刻了解，还单独收起了些颇有意思的东西。

几本食谱，洪荒时候酷爱烹饪的地神伏羲送来给天族三殿下的生辰贺礼；一厚本五光十色的图鉴，是早已失踪的花神在白慕尘宣掌瑶池时代百花送的，幸灾乐祸地说许多仙子都对子桑君有意；一本子桑君不知何时自己写的八荒野史，叶寒依稀记得，子桑殿下发愤图强连夜创作了将近一年，而后写到新纪元五六万年、神蛊之战便停了。

还有个破旧的本子。和其余珍贵又精致、以神力环绕保护的玉简书册都不同，这本子几乎像凡间之物，已经剥落泛黄了，有翻阅过无数次的痕迹，好在纸页还坚固黏在上面。封皮并无注释，只写着白慕尘三个字。

叶寒并没有翻开来——他直觉总是准确，因觉得这里面的东西，并不是他能看的。于是小心收起来，专门放在书架下的一个小抽屉里，打算回头再拿给子桑君瞧瞧了。

除此之外，诸事都进展十分顺利。林攸捧着一大摞从子桑殿和明界取来的书册去紫微宫，比叶寒回得还要早。道他去时紫微神尊正见客，因此只将东西交给了度厄神官。又说叶寒离开时候有封信送到子桑殿来，不同于其余的他自己便能处理了的帖子，这封点明了要交到叶寒神官手里，再亲自送到子桑君面前。

无奈叶寒也不在，便只能还由林攸转交。眼下叶寒看着信封上龙飞凤舞的“涂山野致子桑兄亲启”几个大字，觉得自己的头已经开始疼了。

紫微见的客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徒弟安泽。因着安泽来九重天时，紫微已经跟着青华出去躲白慕尘了，他没能第一时去拜见自己的师父，如今紫微一回，便再没有拖延的道理。

况且紫微也的确有几番话要交代。

眼见师父从屏风后转过出现，笑吟吟地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安泽仍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切感。紫微模样有些憔悴，显然是因着重启断蛊锁的缘故——但实不相瞒，他对自己能借见徒弟的机会名正言顺地偷点懒实在感到有些愉悦，毕竟这个休息的借口使他不必受到良心上的折磨。

安泽则对师父这模样早习以为常。一通他已经习惯且预料到的寒暄关怀过后，他终于找话空插进了正题。

“看上去，您同青华大帝的进展并不大顺利。”

紫微闻言挑了挑眉，显然并不怎么气馁，“当年长洵还在的时候，都没能解决的事，如今我们两个，也没指望能……”

“那子桑君？”

紫微只看安泽神色，便知自己这个实心眼的傻徒弟已经和子桑通过气，知道自己和青华又哄了子桑一回的事儿了。他放下茶杯，悠悠开口，“其实就算我们不说，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左不过差个关口处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