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失凡(5)
09.
仔细瞧世子院落,亦非堂皇宽敞之流,而是巧思幽静之构。再进待客的正屋,又不同于寻常的两把太师椅、对排檀木座安置,仅围了一张书案、四面木架,上头摆着许多书画异宝,简朴素雅,可见世子确不是玩物丧志之流。
至于茶香与药香交织味道,便能显出主人是在养病了。
故安在不顾一切、动用元神力夺路而逃与认命跟他回来、把这意外彻底解决之间,还是选了后者。因而此时才会与世子对坐在书案两边,相视无言。
少年世子似是察觉她心思,也不像真要盘问什么,而是微微笑着看她,道,“在下江沐,江王府世子,在客栈门口唐突姑娘,确是我莽撞,可……”
故安听着这话,却有些走神,心觉子桑君若在上界,怕是几千几万年都说不出句这样谨慎有礼的话。不过,也不能排除他少年时的确也如此乖巧的可能。
她自然知道江沐要讲什么,却因生此思绪,而起了些逗弄他的心思。她摸摸自己下颌处的珠银面具,抬眼道,“可……什么?”
少年原本因病苍白的脸色便真泛上点红,像是没料到故安看着清冷坦荡,竟有点无赖,但也只能接下,“可那日是姑娘先闯入王府。江沐实在好奇,姑娘来此又匆匆而去,究竟是为何?”
更好奇,她能入守卫森严、结界牢固的王府如无人之境,又是为何?初见时便有意探她修为,然以他如今筑基实力,竟连看都看不穿。
故安不答。她不能、也确是无法回答,转而道,“世子豪掷千金,甚惊动皇上,只为寻我,实在出乎意料。”
却见江沐低着头笑。
少年人心思从来写明在眉眼之间。故安心里一紧,刻意忽视那双多情柔软的桃花眼,避着他目光,左右看看,端起桌上空着的茶杯。
千万别是……总不会……
又听见他笑道,“来得匆忙,没叫人沏茶,姑娘若渴了,还请稍等片刻吧?”
他看样子是不再追问了。故安心却愈来愈沉:恐怕她真得在这王府,多纠缠些时日了。
至少也要将他这刚刚燃起的、不论是何念想斩断,使一切回到正轨之上。
可他……
故安忍不住,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见他眸光竟从未移开,比起在上界,更多几分少年赤诚。
这些都教她有些怔愣。故安手仍握着茶杯,她眨了眨眼,忽觉脸颊胸中皆发出滚烫。
她仿佛是刚反应过来:自己面前,已是白慕尘本人,不是先前遥遥一眼、只能匆匆一望,不是几百年两界相隔——那些早被压抑得麻木、似是尘封在千里万里雪原当中的缱绻思念,合该也终能喷薄而出。
她脸上便生出将烫意刺痛的湿凉。
手松了茶杯,又紧攥成拳,她微垂下眼掩饰,又渴望能一直看着他,将从前数百年都弥补过来——
“世子……”她颤抖着声音道,“是要追究我擅闯之罪?若非如此,是要我如何?”
江沐方才是默然半响,见她出言,立时摇头。
“姑娘大抵并无敌意,我就是知道。”他轻声道,“费此周章,只是因惊鸿一面,不甘错过,再难忘怀。”
穿堂风随门动而入,故安仍埋在震惊无措之中、复杂心绪之间,一时没对踏入门槛的中年男子做出什么反应。江沐则从书案后起身,笑着唤一句“父王”。
来人正是江王江祁。他点点头,步至江沐身边坐下,抬眼打量刚刚起身行礼的故安。
她倒不是怕,只是不知方才与江沐对话,这位王爷听去了多少。以这等权贵王室的脾气,心觉独子被她蛊惑,要使手段处理掉才是正常,若是那样,她便只能先跑为上……
“阿沐,你先到你母妃那待一会儿。”江祁笑道,形容十分温柔,“我同这位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江沐看了看父亲,终于还是应下,披了斗篷转身出门。踏出门槛时候,正有个小侍卫进来添了一壶热茶水,而后随他一同离开了。
江祁沉默半刻,先开口道,“姑娘请坐吧。若姑娘不介意,还请报上姓名,也方便些。”
这王爷与她先前所想不大相同,确像是能养出江沐这样少年的。故安道,“谢王爷礼待。草民并无姓氏,单名故安。‘缘故’之‘故’,‘平安’之‘安’。”
江祁便道,“是好名字。”顿了顿,“本王与阿沐意思,故安姑娘也能想到。方才本王确是在外听去几句话,在此要致些歉意。姑娘虽躲过阿沐去,本王却还是要问,姑娘那日,为何闯入王府?为何在阿沐院中停看一会儿,又匆匆离去?”
故安脑海思绪飞速流转:王爷对她如此客气,或也是顾忌着她一身看不透的修为,她若想安然留在王府将此事了结,还得半真半假地答了才行。
“实不相瞒。”故安道,“我原是从浙州来京师游历,进城以后,听了南城百姓于世子病愈一事的议论,颇觉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