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失凡(14)
27.
“雍王府季氏之败,必在三代之内,现已生根。”
晋阳帝封慈于五月初五端午那日突破元婴后期,高高占据大宛朝中最强修士之位,亦是自开国皇帝以来,九州最接近化神修为之人。
皇帝随即出关,重握大权。至此,太子失了圣宠一事,几在朝中人尽皆知,封甫似是并不在意,他亦宣称闭关,拘于东宫,不问朝事。
然晋阳帝过内阁、以文序之手下的第一道旨意,竟是要改科举之制。
“这奏疏,是季彦三月那回呈上的。”
江祁的脸在烛影之下,显出几分憔悴来。近来江王妃感了热病,经脉不畅,正在房中休养,因而江祁已不同她多谈朝事,只有江沐与故安在桌旁。
“皇上是那时便打定主意了。”故安对此毫不意外,“而拖延两月才施行,又是因……”
“一是因父王这两月间,动用朝中人脉,暗中肃清了贡院中最后几股修士势力。”江沐道,“二是因皇上境界突破,自此更能一言九鼎了。”
江祁看上去也已不大在意江沐言语僭越,他轻笑一声,“只要我还一日掌院,便不会教他们卷土重来。阿沐,你看那改制奏议了没有?”
“改了座师规章,还有任命官员条序。说是要免凡俗世家中亦官位垄断,实则祸心,昭然若揭。”
“任官之事,明渊仍做吏部堂官,他不会坐视不理。至于座师——”
“是只能王爷去争?”
故安冷不丁问出一句来,她早注意江祁方才话中刻意略过的一段,然那又太过关键,不容她不点破。
江祁便果真愣住了。
江沐毕竟心性年轻些,尚不明就里,脱口便出,“父王不能去,现下境况,不是……”
话至一半,却也反应过来。
江祁叹一口气,望向故安的眼神愈加复杂。
“我确是不会去,也不能去了。”他道,“然缘由是,三月那日、季彦上奏疏时候,我已经争过了。”
晋阳帝看过以后,一言未发,亦拿给他读。江祁当即出言反对,与季彦在御前争执起来。
那时那刻,再没什么迂回必要,得将一切利害都摆明在皇帝眼前,再等他做出抉择。江祁承认,自己确是有赌的成分,赌封慈心中还存着一分理智、一分良知,勿将祖宗基业做大厦之倾。
可他忘了,眼前天子,是个弑父以登位,而喜怒不形于色、视臣子为木偶、一心只求登仙的疯子。
江沐与故安回至院中时候,夜色已深。故安走在江沐身边,轻轻勾着他的手。他眉眼微沉,望向亭旁那棵桃花树。
“姐姐。”他开口,声里有些迷茫,“我父王,真能解这困局吗?”
故安久久没应声。
江沐便知道答案了。他不再说什么,任凭故安慢慢牵紧他的手,一步步往屋里走。不知为何,她甚而有些过于用力了,像要将他的骨头也捏碎。
“我为你做武器吧。”故安说,“那把剑,还是不大趁手。”
越来越像了。她想。
这几月来,她着意留心了些——不仅那双眼,不仅笑容性情、举手投足——江沐同子桑,原本是全然不同骨相,这两年间,竟已变至有一两分相似了。
许仍是那元神之故。那残缺封印没能抵住的元神之力,比她预料中更强,竟随时日流逝,一点点重塑这凡胎肉身。他现下年岁还轻,因此看不清明,但她得想些法子将这瞒下,容貌大变毕竟太过惹眼,后面会致什么祸事,无人能知。
“我明儿找些旁的来,长枪、鞭子、画戟一类,弓箭什么的也行……”故安闭了闭眼,又抬眸望天,江沐指尖悄悄划着她的手背。
她深吸一口气。
“你想试试扇子吗?”她问。
“扇子?”
江沐话音听上去很惊奇,“我没见过谁用扇子做武器……能杀人吗?”
故安便艰难流出一丝笑,“怎么把杀人挂在嘴边。”
“姐姐嫌我心狠了?”江沐道,“我又并没真杀过人……只是父王说过,武器多为自保,可人来杀你,你不杀他,就要死。”
“王爷还说过这样话?”故安也惊奇,念叨一句,“他若真能明白这道理,便好了。”
没教江沐听见,他还在想扇子,故安见他眼睛在檐角灯笼下头渐亮起来。
“我想是很喜欢。”他道,“但大抵得要灵力极强,才能使出威力。”
故安定定望着他。
“我给你做一把。”她道,“你一定可以。”
江祁既歇了朝政,除却照顾王妃以外,便整日闭关苦修。据王妃话说,王爷已许多年都没这样努力过了,教江沐与故安两人皆哑然。王妃病势不重,只身子不大舒坦,养到夏末都没什么起色。她安慰江沐,说只是懒得再掺和进近来勾心斗角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