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生生（4）

将会再拥有。万物皆空，空即万物，可渡轮回，缺憾便消。她还有万万年，足够与他再现万端，又成圆满。

也好。

白慕尘不知自己究竟要道多少歉。

道歉是世上最无用之事，他从来这样觉得，可也记不清自己究竟对故安说过多少回“对不起”。是因他无能、因他行差踏错、因他为命所驱。因他又要教她所有希望化作心肠寸断。

他记得极零散的凡间之事，可就是这些事中，也尽是他实现不了的承诺、弥补不去的艰辛。

他没帮到她什么，反而辛苦她这许多年，反而……让她这样苦等。

可她说爱他。

一遍遍地，一次次不同地。说她爱他，说她终于懂了爱，说要他信她。他记得她红衣金钗模样，记得她说……

这是他的红尘。

他心神未定，却忽而听得一声巨响——玉清境上下震动，云雾阴沉，聚于接引殿之上：竟是上神天劫！

玉清境中唯有天尊与十二圣君，再便是他与故安。他早已渡了飞升上神劫，那余下的便只有……

不过一念之间，第一道紫雷已然劈下，正至接引殿内。白慕尘早踏云至空，随即感知到故安气息：她置身雷光之中，身周泛起赤金神力，缓缓升至空中，正迎向劫雷。雷电翻涌，亦将他推出劫云之外。

想来她已解了元神封印，得了弥补，入凡数百年，亦得了了悟，方遇飞升契机。

他握着折扇的手骨节颤动，脚步却钉在原地般，分毫不得近前。他知这是她必行之路、必渡之劫，他不能相帮，也信她必能成功。可若哪怕生了半分意外，他亦会拼死护她周全。

这回，他绝不能再……

相隔电闪雷光，只见她喘一口气，直直看向他。

她笑了笑，说，等我。

上神天劫共渡九日，每日九道劫雷。愈至后来，雷光云雾愈重，几已看不清其中状况。白慕尘便留于劫云之外，因元神相连，他知晓她安危，亦知她一日日是如何扛了过来。

九重天各处自也听得消息，佑德遣藏睦星君前来探问，又告知白慕尘要向三梵报送消息。玉府神君等与三梵有些交情的神官也来看过。毕竟这九重天之上，亦许多年未见飞升上神之事：这般神位，既靠修行勤苦，亦靠天赋道心。最遗憾的莫过于太子陌城，纠缠这样久，仍迟迟不能飞升。

还有些人是专为来贺子桑君出关。先前传至八荒的消息，皆说他是在明界闭关疗养。看如今境况，应是闭关成事，已经恢复如常了。

子桑君丢了一双眼，已经失明的消息，却又与三梵帝姬渡劫一事一块儿，成了新的逸闻传了出去。

白慕尘于这些全不在意。他头两日还见见人，后面便立起隔绝禁制，径自调和起自己元神中那股元极之力来。

是属火神之罗元力，紫微与佑德已坦诚相告，此事唯有他们几人知晓，若有机会，还来得及讲给故安，然决不能再为外人所知。可它为何会与业火源一同封在他元神之中，又为何会以他双眼为封印灵窍。他心中这数般疑惑与故安相同，却也知道一时无解。现下唯有尽力将其调和，至少使之不与他元神相抗、反成损伤。至于驱使调用，则还需徐徐试探。

以如今进展，若要强行驱用，必有反噬。

可三梵……已经等不及了。

从前十数年，是靠归容与诸长老以神力净化魔气，日夜不停。然近来封印愈弱，损耗愈多，这已不是长久之计，甚连数年都难以支撑。他既已回归上界，自要以业火神力、或是旁的什么，如上次一般，前去加持。

但以那封印如今状况，业火神力早已远远不够，唯有……

唯有这刚送至他手中的元极之力，恰是破局之法。

微风徐动，五感寂静。白慕尘下意识拂过眼前白绸，冰凉触感教他一颤。

风雨雷电皆已停歇，云归五色，天境放晴，劫雷已毕，上神登位。

她气息中含着几分陌生，他想象她的模样。他知她穿的是白衣，而此时甫成飞升，应散开一点淡淡金光。九日八十一道天雷，她既扛过，便无有损伤，唯增神力。

她走近了。

白慕尘喘出一口气，张开手，恰好紧紧抱住她，而后泛出一点笑。

“以后，”他道，“便要唤你故安上神了。”

“什么上神。”她轻声道，“只有护着我至亲之人，护着三梵，护着天地时候，才是上神。”

“那便告诉九重天已听了信儿的诸位，仍叫‘帝姬’？”

过不久，便该叫神官长了。他想。胸口又幻象一般痛起来。

故安不明他意，只摇头。

“这都无关紧要。只你又忘了，你要叫……”

“小安。”

这一声却柔和得叫她恍惚，比他从前唤过的所有、比她见过的所有春日更温存。他松开怀抱，垂头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