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枉梦(5)
09.
涂山幸后悔,不该忘了剩在竹楼桌上的那两个酒壶拿走。
她知故安酒量好,可即便再好,喝了拿青丘藏容壶装着的整整两坛烈酒,不睡个昏天暗地,她涂山幸就发誓一万年不找新美男。
幸而故安似是只喝到天亮,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两坛子酒都剩个浅浅的底,人也在午后就醒了过来。
醒过来时候,便发现自己已经被搁到床榻上了。故安揉眼,装作一副波澜不惊而只是困倦的模样,看涂山幸坐在屏风之外,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什么。
“醒啦?”
帝姬话里带笑。故安深吸一口气,只坐起身来,又听她道,“你是该自己喝场酒。喝好就行,证明我们青丘的酒名不虚传。”
“这个时辰……”故安不接话,借着迷糊劲儿把自己绕出去,“日出是看不成了。我梳洗起来,陪阿幸姐姐说会儿话,我们明儿……”
“你梳洗起来,陪我说会儿话,吃点儿东西。”涂山幸极自然地覆住她的话,“然后去看日落。我已同折丹上神说好了,从琅琊台回来,便去他那儿讨顿便饭。”
上神折丹惯被称作风神,与狐帝狐后是同一代神祇,常居于青丘之东的离瞀山,确离琅琊台近些。离瞀山风景亦秀美,且传说生长着能够养魂蕴力的神草,然与浮尧山不同,向来少有仙妖精怪生活其中。
故安无奈地牵起唇角,应一声好。
琅琊台落在东海之中,四面萦水,凭空耸立,巍巍入云。上有碧石天亭,飞瀑为门,云雾为墙,下藏八荒神物潕根石,受云海粹风、东方第一缕日光所润,是养魂之圣器,千年方能磨出一寸来。台周石壁上亦绕有缙云丝,是制玉帛书与卷轴丝纸的珍品,与临初曾带给故安的是一样。
自此地观之,日升与落皆似在眼前,步履似踏日月之央。
故安与涂山幸登上碧石天亭时,天光尚盛,日头只是西偏,将要坠入西方陆上波涛成溪的树顶。涂山幸带了用酒壶装着的茶,搁在亭中石桌上。
“这亭子也是折丹上神修的,在很多、很多年前。”涂山幸道,“大约是我,我大哥,甚至子桑君都还没降生的时候。”
洪荒。故安闭上眼想。她曾在白慕尘的心魔幻境中见过。她心底猛地一震。
她那日到底也没问清,他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教他困在那极平静的一日里,唯有陵光神女的影子、业火神力的传承出现的一日里,那样和缓、那样安宁。
却能成他的心魔。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只静静坐着,看东海渐起风浪,浪似薄纱,似清澈层云,将血红的夕色溶去,又将不见边际的云海边沿都镀上灿烂的金红,霞光万丈,刺破九重,而那轮落日就在飞瀑之后交错隐现,从天尽头泄出黑夜,渐至海陆之接、渐至飞瀑溅起的急流。
涂山幸转头去看故安。她一身白衣,半副银面,此时也被晚霞染作火红,她望着落日,眼睛一眨不眨。
“你果然喜欢。”涂山幸轻声道。
你看,我俩明明只见了两次面,满打满算三次,我眼光就这么准,就知道你会喜欢什么。
大哥就知道你会喜欢什么。
后两句话,她没说出口来。故安愣神半晌,也只听见前言的尾巴,便转过头看着她,又听她道,“一定要今儿来,是我大哥的主意。我大哥希望你能开心些,就像我俩头一回见你时那样。现在,我也这么希望。”
“现在?”
故安声音里带上笑意,竟像反问。涂山幸打了个响指,“我得承认,刚认识你时候,有点儿装模作样,有几分故意气子桑的初衷。”
“这么看来,涂山殿下倒是十足真心了?”
涂山幸这下一怔,见故安笑容更甚,“既然如此,涂山殿下还躲着做什么?”
故安话音甫落,涂山幸握着茶杯的手便一晃,然她也不至慌张,只摇摇头,颇为无奈。
“我早说了,三梵神官长有大神通,大哥,你这样成天游手好闲的,是……”
故安回头,见涂山野自碧石天亭之东慢慢悠悠地走上了台阶。
落日已没入一半了。残阳将他青衣金饰皆映作一片鲜明赤色,他朝故安行一礼,而后极刻意地叹一口气,坐在涂山幸身边。
“实在该向神官长道歉,我也是刚赶回青丘来,见你与阿幸看得入神,也不好打扰……”
故安亦不戳破他,只道,“多谢。”
涂山野亦一愣。
“我也没做什么。”他道,“只是……自在九重天时候,我便把神官长当做朋友,既然是朋友,便求个心安……”
这话其实没有道理。他想。
“多谢。”故安重复道。
“多谢殿下,多谢……阿幸姐姐。总之,你们帮了我。我却还不了什么——你我都不缺身外物,我更不能咒青丘也有什么难,便只能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