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错我执(2)
03.
秘境本就不是长久解法,只是谁都没想到终结之日来得这样快。安泽只是先同她们知会一声,事情还是要报到紫微神尊那儿去,毕竟这非三梵一力能解决的困局,更不再是三梵的责任。故安更有个不妙的猜想……只也未同安泽说。
起初白慕尘曾说过,纵寻遍四海八荒,当今世上也只有三条路能解这困局:其一自是天魔出世,天魔乃魔族之源、浊气之结、万魔之首,使灵脉复苏,回至洪荒时生机,不在话下;其二则是他们如今所用之法,将金乌河秘境中魔尊留下的汹涌魔力输入灵脉之中,可魔尊已死,这魔力也总有尽头;其三则在蓝秦手中,正是佑德与安泽用以将他拉下魔君之位的筹码——那本内法。
灵脉生自天魔,却创自魔尊,复苏之法,必定也在那本有着魔尊毕生之能的法籍中。
可有了这法子,却真能够施行么?
仅靠修炼,便能再修成一个魔尊么?
能否施行有效,并不在天帝当年考虑之中。趁槃木衰退挑起北芜原内乱,一为逼蓝秦交出内法,断绝他成魔尊、危八荒的路,至于解灵脉困局,则只是赌注;二为换人去坐魔君的位置,以免蓝秦再挑动整个魔界与神族为敌,这对两族都只是灾厄。
局势至今,谁也不能预料。
故安送走归容,将这些烦乱事端想过一遍,终究决心先丢在一边。如方才与安泽所说,现下改进天魔殿法阵才是最要紧,翻阅西山典籍时,顺带再查查是否有灵脉解法便罢了。
然事关天魔殿,不仅她这儿要再勉力而为,还有关键一处,尚待回复。
殿中封印,砚上业火,愈难支撑了。
早该相见了。
她甚不知自己何时将燕春灯化了形出来,搁在手边。它亮作暖色,在西山藏书阁昏沉的冷光下显得突兀。她指尖落在灯罩细纹上,吐息间嗅到与他衣间一路的桃花香。
其实不过两月,不过这些日夜,她却似已许久没见过桃花。
前些日子孤身在长明宫中漫步时,曾至折桐院外。他在她落凡时小心看顾的一院桃花,又已凋尽了。
早该相见了。她想。
有极柔和的风自窗隙拂入,将她额发撩开,灯盏中那缕永不灭的火也摇晃起来。她抚平书页,阖上眼睛。
是不甘心的。
是说过……说过……
说过爱的。
他果真很好么?他看不见她,便也当做她看不见么?看不见他落荒而逃似的背影,看不见甚在夜色中黯淡了些的雾蒙扇?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握着灯柄的手却紧了。
他在等她。她想。
那便……结束吧。
温渝一大早也来了长明殿小厨房,倒使故安意外。黎明甫至,天色蒙蒙,故安将第二碟藕粉绿豆糕放进蒸笼里,正见他踏进门来。
“神官长辛苦。”倒被他先抢了话,“大早上的,先做甜糕。我还没进长明殿,先闻见香气了。”
他话里有火气,故安容易便听出来。她将笼屉合上,调准了火候。
“我今日要去九重天。”
去九重天,与白慕尘见面。
是定要相见。
后面的话并未出口,然她话音平静,亦教温渝有些意外。他步至桌前,没有接话,而径自道,“只是来取些做点心的食材,长云殿缺了少许,不愿辛苦阿陆她们再去买一趟,便来这儿……”
“阿渝。”他听见故安唤他。
他转头,幽黑的一双眼如深潭无波。故安神色沉肃,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温渝望着笼屉上隐隐的热气。
“殿下做了两碟。”他轻声道,“是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他大抵是不会回答,也不会主动提起了。故安越过他身边,关上小厨房的门。
“我是为他做的。一碟是我的做法,应他的口味;第二碟是他学会的做法,是应……我的口味。”
温渝袖中的手颤了颤。她话中坦然与笼上白雾一般,几将他灼伤。
他再次真切意识到,只有他一个人、只剩他一个人,还坠在三十年前的梦魇之中;被是非亏欠的真相砸得血淋淋后,仍固执地、孤独地恨着。
可他……原本便不能怪谁。
也无需怪他自己。
他眉目隐在额发阴影之下,又问道,“你要去见他吗?”
你在长明殿、在西山做了许多日,做了许多碟点心,终于要送去了吗?
故安点头,却向他走近一步,攥住他的手腕。
“饴糖,要化了。”她说。
她随即松手,温渝则低头,将那小半罐子糖重又搁在了桌上。
“我知道,我与归容姑姑、临初叔叔……我们想清的事,你也早已想清。我们知道的事,你无一不知。我不必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