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
灵遥不停点头,只要娘好好的,她什么都不说。
娘没再吓到她,回到温柔的常态。晚饭时爹爹带给她们一个小小惊喜——从姑苏运来的小菜和点心。灵遥笑开了花,有滋有味吃着好久没吃到的熏鱼豆腐干,还不住夹给娘。
阴绍说:“阿遥,再过些天你娘嫁给爹爹正好满十年了,要不要庆祝一下?”“有什么好提的。”杜天漪笑中有戚,眼望夫君:“我未能为父母服丧满三年就出嫁,对不起他们!”
阴绍歉疚道:“是我不好。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天漪别太心伤,清明时为岳父岳母做一场法事。”当年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名不正言不顺,不得不提早成婚以正名分。
杜天漪摸着女儿头发:“嗯,阿遥一直对鸣沙山月牙泉有兴趣,带她玩玩吧。”阴绍欣然同意,之后杜天漪以身体为由不许丈夫留宿,要他陪别的夫人。
那天晚上,灵遥非要和娘同睡,假装早早睡着。深夜娘起床点灯坐到案前,灵遥眼睛偷张开一道缝,看到娘在昏暗光线下提笔写着什么,压抑着不时的咳嗽,写了良久,最后把写有字的纸放到烛火上烧掉……
可是爹爹食言了,他有太多要忙的事情:主持家族祭扫、同僚们应酬、姻亲间拜会……尽管父亲以祭拜老师为借口,却遭索夫人强烈反对:哪能分得出时间给区区四夫人?真是荒唐!
爹爹只好安排车马,单独载母女两人出城。灵遥和娘相互安慰:“这下我不用跟爹爹抢阿遥了!”“没有爹爹管更自在啦!”
她们先至家庙悲月庵为杜天漪父母举行法事,定慧亲率庵中女尼诵经。袅袅香烟蒸腾升起,散发着浓郁的檀香气味;阵阵木鱼声穿透唱偈的节奏,敲奏出肃穆与冥思。
被笼罩在这庄重的氛围中,灵遥不觉合十默默吟诵,虽然不懂佛经的含义,念出来却有一股好听的韵律。她微微抬头,望见娘泪流满面、难以自抑,从没看到恬淡的娘为外公外婆如此哀伤,他们的惨死是娘心头永生无法愈合的伤疤。
“你不曾见过外公外婆。但要记住,你的眼睛很像外婆。”女尼们抛洒的香花飘落到肩头,杜天漪对女儿低语。
“这孩子有些佛缘。”定慧似乎很看得起她们,留杜天漪小坐。“她还小只会玩闹。”杜天漪谦虚地说。定慧笑看灵遥:“她听佛经时非常专心,眼里有悟性。”灵遥被夸得有点害羞,溜出去跑到庵外。
她跑到与尼庵相距不远的宕泉河边。这条河在寒冬是涓涓细流,春天降雨水量增多,哗哗流得欢畅,两岸呈现出青葱绿意,为戈壁增添近似江南的春景。再往前的千佛洞山崖间,工匠们上下劳作,辛勤地筑造阴氏和其他的佛窟,一年到头几无间断。她忽生灵感:假如在那一间间佛窟中捉迷藏,会不会很有趣?
“我那位弟媳过于严肃好强,弟弟难以跟她亲近。”定慧并未远离俗事,心直口快向杜天漪评点阴绍的几位夫人:“那两个女人出身低微,浑身小家子气,偏偏都生有儿子。看吧,以后不知斗成什么样呢!我担心阴家祖业被侄儿们败坏。”
杜天漪静静听着,不发一句看法,只是随着她的谈论些微皱眉。“你少不了受她们的气,心烦便来我这儿读经吧。”定慧送她们离开时爽朗相邀。
然后,马车行驶了一段进入鸣沙山,一座又一座高耸的山丘全部为黄沙堆积而成,绵延如波浪起伏,陡峭地山顶接向天际。马蹄陷入沙子里,步伐减慢不少。
谁能想到月牙泉就坐落在沙山环抱中,形似一弯月牙,泉水碧绿似翡翠,竟没有被常年的风沙掩埋。沙州世家在泉边修建数座楼阁,用以游览赏景。
快要靠近岸边,灵遥着急冲下马车,鞋里灌满了沙子。“真没姑娘家样子。”杜天漪无奈地说了句,戴好帏帽系上披风下来。看到丈夫无数次称赞过的月牙泉,心态复杂。
灵遥又趁娘不注意,双手掬起一捧泉水喝下,果真是甘冽的味道。清澈泉水倒映出她的双眸,眼形半圆、眼梢弯弯,外婆的眼睛也是这样的么?
鸣沙山不乏商旅经过来往,几个异族人载着货物、乘着骆驼,到她们附近汲水歇息。骆驼跪在地上,她目不转睛盯了半晌,其中一位老人笑道:“这位小姐可是想骑骆驼?要不要试试?”
“好呀,老爷爷!”她不认生地过去,杜天漪管不住她,向老人说:“谢谢您,我女儿给您添麻烦了。”
“小姐这么活跃倒像我们突厥姑娘。我们原本在大草原上游牧,后来被你们汉人打败,地盘越来越小,只能做点生意讨生活,但比不上西域胡人会算计啊。”老人一面达观地畅谈,一面指导灵遥跨坐到两个驼峰中间。
骆驼先立起前蹄,陡然地升高令她往后一仰,差点以为要栽下去,紧接着骆驼的后蹄也立起来,使她稳稳坐住。高大的骆驼像一座小山,温顺地驮着她慢慢行走,跟骑马的颠簸与小心完全不同,她抚着驼峰的绒毛,兴奋地回头看娘:“骆驼好乖啊!”
突厥老人笑得吹起胡子,而杜天漪好似心事重重,笑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