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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芬道:“那是自然,不然私塾怎么那么贵呢,能学字的,就能看书,书里什么知识都有,就连那大夫,听说厉害的大夫,都是看医书的。唉,树丫,你家前阵子不是请了好大夫,听说特别厉害,你家那个东家少爷烧的浑身滚烫,几副汤药下去,也就大好了。”
金花忙问道:“是镇上哪个大夫?诊金多少?”
“不是镇子上的,镇子上的我都认识,好像是我爹城里请的,所以那天我爹回来可晚了。”
“城里的……”金花沉默,镇上的大夫她都出不起钱银,更别说城里的。
李秀芬看了一眼痴痴呆呆的狗柱,在心里叹了口气。春花没注意到金花询问大夫的含义,追问刘树丫道:“树丫!树丫你到底跟不跟我们去啊,下午你得空吗?”
话音落,坡上院子里,刘武也大嗓门喊道:“丫头,我睡一觉,一会儿起来教你,你别坐着,多走走叫肚子里的东西消消。”
“消什么?”春花纳闷。
刘树丫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笑道:“吃多了胀,我爹让我多走走,一会儿练武才不会吐。你们去吧,我下午不得闲,要练功呢。”
“练功什么样呢,我们能旁边瞧瞧吗?”金花好奇,李秀芬眼睛也是一亮。
“啊,一起去摘野苋菜嘛!树丫,你跟你爹说说嘛,好久你不跟我们一起玩了!”春花不乐意,“练武有啥好看的,黑牛小爪他们经常割了竹子对打,还射箭呢,我看一点意思都没有。”
李秀芬挽住春花爹胳膊,拍板道:“那是他们,树丫的爹那么厉害,一拳能打死一头牛,肯定很好看!看一会儿,咱们再去摘野苋菜。对了,树丫,你家的东家少年咱们还没见过呢,他怎么都不出门啊。”
刘树丫嘿嘿一笑,“是了!你们一定要见见他,他长得……可好看了!我家还来个做饭的婆婆,秋婶,她说不了话是个哑巴,但人特别温柔,做的菜也很好吃!”
“嗯嗯!是很好吃!”春花对秋婶的厨艺非常认可。
于是几人跟着刘树丫回了家。
一行人叽叽喳喳进了刘树丫家,正好朱承祐出来还餐具,秋婶接过去,一老一少愣愣看着屋里涌进来好几个人。
“哇!真的!”春花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朱承祐,“他真好看!比镇上的周员外家的玉郎还好看呢!”
李秀芬也看呆了,回神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扯了下自己灰扑扑的衣角。
金花也觉得很好看,不远处的少年长身玉立,穿的衣服料子瞧着就不便宜,面上和手指也干净,明显就不是村子里能养出来的少年,像是瞧见月亮似的,照的人心里惊艳敞亮,又隐隐有些不敢直视。
在场的人肚子都没什么墨水。
翻来覆去也过是“好看!俊俏!”
“说书人口里的潘安是不是就长这个样子?树丫,他和玉郎一样白,嘴巴也红润,但整个人瞧着,比玉郎好看很多呢!” 春花试图形容更具体一点,但脑子里除了点过年说书人胡诌的那些话,旁的也不会了,以至于蹦出个不伦不类的成语,“就像他们说的,倾国倾城,珠圆玉润!”
朱承祐还没这么被人当面形容过,尴尬到头皮发麻,面上扯出一个真实又勉强的笑容,努力想要得体温和的对答。
“诸位过誉了……”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安静。
朱承祐瞬间汗水冒出了额头,猛然看向刘树丫。
下一秒,秋婶捂住嘴背过身,迈着老年人的小碎步朝着厨房跑去,同时,屋里发出了极其欢快的爆笑声。
“哈哈哈哈,他……他的嗓子哈哈哈哈,比玉郎哈哈哈哈,好难听啊!”
李秀芬也“哈”的笑出声,然后紧紧捂住嘴巴。
刘树丫已经笑弯了腰,“哈哈哈哈!他!变声呢,嘎嘎嘎!”
狗柱呆愣愣,见姐姐在笑,周围人都在笑,也灿烂的笑了,学着刘树丫道:“嘎嘎嘎——”
过了很多年后,朱承祐还是无数次想起这一天。
想起自己如何愤怒的冲着面前那个比自己矮的蠢丫头吼道:“刘树丫,你过分了!”
然后换来刘树丫更大声的笑声。
那时候,他的血海深仇,他的痛苦和烦躁,都在刘树丫的笑声中,变成了愤怒和羞臊,于是他惊慌失措大步转身,回屋关门一气呵成,事后,又觉得自己的举动十分丢脸。
仿佛一个戏台子。
在刘树丫笑出声的那一刻,他便被裹挟着登上了场。
他想,那时候他应当是厌恶刘树丫的,甚至厌恶刘树丫身边的一切。可他少年时所有的激烈情绪,除仇恨以外,几乎全部源于刘树丫。
那个粗鄙的,拥有着小麦肤色的,蠢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