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午后天色微沉,地面还带着暴雨后未散的潮意。
郗府中子嗣单薄,人丁稀少,只有郗少夫人一位女眷,她几月前才产子,身子一直不爽利,故而直到今日,才来宫中探望这位一面之缘的表少爷。
虽然今日宫中传出一些,表少爷不是表少爷的风言风语,但是郗老一口咬定,这位扶风郡回来的表少爷,身上流的一半血,就是他郗家的!
老爷子如此态度,她这个做儿媳的,自然要体恤老人对外孙的爱护之心,代为探望。
她方才将引路的小内侍支开,在外听了片刻,想探一探这表少爷在安乐宫中,过得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梁国这位公主,豆蔻之年被困在阴森陵墓,那真是,长成什么样的性情,都不奇怪。
他们宋姓皇室之人,没几个人长了人心血肉,眼中心里只有权势,傲慢已经刻入骨髓。
生来便是上位者,习惯于刻意或不自知地倾轧他人,却不觉有过。
郗少夫人想,表少爷生得鹤质仙姿,被安乐宫这位阴森的公主盯上囚困,日子只怕不好过。
她附耳听了片刻,见里面人声止了,连忙抬手叩门。
公主方才对郎君的态度,倒是和煦有礼。
但郗少夫人并未轻信。
他们皇家之人,口蜜腹剑,佛口蛇心,公主虽话说得漂亮,也难保不是一只善于伪装的虎狼。
宋温陶将她引入房中,与她寒暄几句,便自行离去,留他们二人说话。
郗少夫人将他上下打量两遍,见他无事,终于放下心来。
“你无事便好,你外祖在家,甚是挂念。”郗少夫人道。
“嫂嫂身子还弱,何苦跑这一遭。”傅迟晏写道,“我在这里无碍,公主虽然……”
他停顿片刻,“公主待我很好。”
“若有什么委屈和难处,只管和家里人说便是。”郗少夫人看着他,有些忧心。
他这么一个鹤质仙姿的郎君,被公主扣在这里,要遭受些什么,想必也不足为外人道。
傅迟晏点点头,转而执笔问,“前段日子廷尉府出事,听说……外祖父病倒了……”
郗少夫人欣慰地看着他,宽慰道:“如今已经大好了,近日城郊庙里又出了一起命案,老人家正忙呢,精神头很足,你好好的,莫让他老人家挂念便是。”
“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傅迟晏写给她看,“等过段时日,便出宫探望祖父。”
“自己多保重。”临走前,郗少夫人对他说,“你祖父让我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郗府都是你的家。”
她将一盒点心放在桌上,告辞离去。
傅迟晏一人在屋中发怔。
……
黄昏时分,宋温陶握着一卷医书冲进西厢。
“我查到几种哑疾,皆有对症之法。”宋温陶眼眸亮晶晶的,对他道,“郎君,让我瞧瞧,你是哪一种。”
傅迟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却见宋温陶握着瓷质勺柄,凑上前来,“张嘴。”
傅迟晏神情一变,别过脸去。
“你不让大夫瞧,嗓子怎么能好呢。”宋温陶看着他的后脑勺,无计可施。
扶容端着两碗姜蜜水进来,手中握着一封信笺。
“殿下,沈府来信。”扶容道。
宋温陶正搜刮一些哄劝之词,劝傅迟晏配合,闻言不由得一顿,沉默片刻。
“沈絮洇?”宋温陶问。
扶容点点头,要将信笺送上前来。
傅迟晏忽而转过身,抬手握住了勺柄。
宋温陶看向他,见他点了点自己的唇,配合地张开。
宋温陶的注意力登时被拉回医书和他的哑疾上,她用勺柄压住他的舌,取来蜡烛照亮他的口腔,仔细查看他喉舌的情况。
“殿下,这信……”扶容道。
殿下与沈三娘之间的情分非比寻常,扶容希望他们二人能尽快将别扭解开。
“放下吧。”宋温陶压下舌面,观察他喉中的细微之处,正是专注的时候,呼吸都放得极轻,分不出心神看信。
扶容闻言,只得将姜蜜水放下,信笺压在窗前案上的香炉下。
“好似是这种,又有点像那个……”宋温陶举棋不定,犹豫片刻,又抓着医书往外去,“你等着,我再去寻些典籍,细细辨认一下。”
她拖扶容去太医署寻姚太医,抱了许多医书回来。
挑灯夜读,子时仍未睡。
夜半,有鸢鸟划过夜空。
西厢的窗户被风吹开,鸢鸟投入窗内,落在傅迟晏手边。
他暗中查探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傅迟晏睁开眼,取出鸟爪上的密信,慢慢展开。
他的第二封密纹纸,是随取南珠的密纹纸一同,早早地用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