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晚食过后,陆笙用略微严肃的口吻喊住崔息。
崔息神情意外,他还以为陆笙会对自己避之不及,毕竟自己一连让她病重了一回,如今她因病苍白的面孔和尖瘦的下巴让他觉得自己无比混账。
应下她的呼唤,崔息的眼睛却不肯与她对视。她的眼睛太明亮,仿佛洞中观火,令人晕眩,其实木楼之中轻笑询问时陆笙的眼神就晃过自己的眼睛。有时候崔息分不清是自己太暗,还是陆笙太亮。
“抬起头来。”陆笙恼了,一拍他的衣袖。又蓦然轻笑,“记得吗?你洞房花烛夜那晚对我说的。”
“嗯,记得。”崔息抬头,看着她的笑容也微微笑一下。
陆笙带着他来到自己的屋子,现在屋子里铺了一条胡毯,是丰娘中午时候拿来的,说怕娘子冷着,有了这胡毯就坐在炉边烤火。
两个人相对而坐,陆笙拿了两个黄澄澄的甘柚放在炉边,柴火猎猎而响,柚皮受热收缩并释放出一阵阵清香。
崔文身上的檀香味也在温热的环境里一点点弥漫,混在陆笙的药味里。
陆笙冲了一杯大茶,褐色的茶水氤氲出一阵朦胧,她将茶水送入口中,语气冷静地说:“崔息,我们何时和离?”她选择用夫妻身份说这句话,喊崔县令分属官民,不合适。
崔息双手攥紧,眉头也皱起来。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只是需要一个结婚的结果,并不在乎和谁结婚,对么?”
“为什么?”崔息忽然抬眼问陆笙。
“什么?”陆笙不明白这个“为什么”指的是哪一样。
崔息深呼吸,决定掌握主动权:“当初你我已经定下协议,你如今反悔,是为什么?是因为你阿兄回来了么?我知道,他与你并无亲缘关系!”
陆笙听到他这样说,忽然笑出了声,这是什么思考方向?难道是他很在乎这场婚姻?陆笙不信,一想到这个选项就把它自动排除。
“当然不是。”
崔息不明白,那为什么要和离,因为自己的隐瞒么?可是知道反倒对她不好,陆笙应该开开心心的,何必听这些龌龊事,平白污耳秽听。
其实也有怕,怕听完陆笙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己,可能性很小,但阻挡不住那种破土的恐惧。
可陆笙开口说的却不是,她说:“是你这个官当得不好,我不想被人说崔县令娶妻以后形销骨立,怕别人觉得我是什么恶人。四年以后你是出家了,那我呢?我可还得在这永平县继续活着,崔大人,你我道不同,莫要断了我的后路。”
陆笙点出他的荒唐之处。
崔息听到这里却心有郁气,自己为永平县做了这样多,形销骨立的原因肯定是忙于县政,怎么会……
“崔息,你是不是在想你为永平县做了什么?我在说我,县令大人,您没有考虑民女我。大人与我的约定应当是互惠的,如今你却要陷我于不仁不义。这样亏本的买卖,我是不会做的。”陆笙忍不住纠正他,压着一点怒气,虽然她知道,人总是从自己开始考虑的。
崔息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她胸怀丘壑,说的一字一句都锐利无匹,自己龌龊和卑鄙上的伪装被她言语的狂风骤雨吹去,他有些无地自容。想到这里崔息忽然明白,原来自己的心并不纯粹,无数借口掩盖着不敢见人的心事。
“以后我会努力加餐饭。”崔息把话题绕到解决方案上。
听到这里陆笙松一口气,因为由此证明崔息他是不想和离的,她也是在赌,赌自己是不是个合格的合作伙伴。
上过班的人都知道,一个合格的合作伙伴是多么难得,减少了沟通成本不说,还有情绪价值,生活都会愉快上两三分。
“表面缘由确实在吃饭与睡觉,可是又是什么让崔大人食不知味,夙夜忧叹呢?”陆笙不允许他装傻,割肉剜骨锥心之痛也要把问题扒出来,虽然这也很费自己的脑子,她不擅心的角逐,陆笙不着痕迹地擦一擦汗。
“阿乐……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妙。”
真相出现的那天崔息心里就开始下起暴雨,一切都在模糊不清,他在拼命用道心围堵,积蓄的雨水渐渐成塘再成泽,如今已不敢轻易泄去,只怕控制不住成为人间鬼。他最近都不敢直视自己,因为如今面容如此也算是相由心生。
同时他又享受着这样干脆的堕落,想着不如就这样抛于天地之间,再也不去克服与守护。
崔息他更害怕,怕她看到自己的丑陋。
他听到自己的脊骨在咯吱作响,咬牙忍耐,希望陆笙不要再放出言语的诱惑,让自己看到一瞬的华彩,仿佛顺着她说着就可以看到雨后长虹。
“崔大人,我知道你看轻我,可我与你到底哪里不同,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那我是不是与你成婚了?我既已摸到真实的边缘,你还要我相信这眼前的粉饰么?”
崔息不说话,他的牙关颤颤,真相欲震荡而出。
“大人见